“到了,”轎子穩穩當當地落在地麵上,緊接著一隻手探了進來,從內側掀開轎簾:“姑娘請下轎。”
“嗯。”我走下轎子。
轎子外除了之前那兩個轎夫以外,還站著一個衙役打扮的男人。
“我叫簫玲,是來這裏協助辦案的。請問,王大人在嗎?”我上前詢問道。
“大人公務纏身,恐怕不能陪同姑娘前去辨認犯人。在下錢柯,奉命保護姑娘,姑娘請。”錢柯大手一攤示意我走在前麵。
“哈,小哥言重了。”人貴自知,我自知我是民,王大人自知自己是官,世上隻有民陪官,哪有官陪民的道理?
“左拐。”錢柯適時在我身後發出了命令。
這個錢柯,樣子又高又瘦,總是板著張臉,問他什麼他都不言語,跟個木頭人似的——刨去我們剛見麵時他對我說的那句話——他就從來沒對我說過一句完整的話。
“就是這裏。”又是一句命令的話語。
我依聲停下來,正對著一座孤立的建築。
建築外,兩名和錢柯穿著相似的男人在見到我們朝這邊走來的時候就已經掏出一大串鑰匙丁丁當當的打開了重重大門。
“這裏是?”我站在門外望向裏麵——那個黑洞洞的空間,有些膽怯的問道。
幾乎是打開最後一扇大門的同時,那一股股帶著惡臭的寒風便以不可阻擋的氣勢侵占了我的所有感官,引得我一陣暈眩。接著不知過了多久,我終於能夠漸漸適應了這種異樣的感覺。然而就在我以為:“寒風將去”,一切即將回歸平靜之際,耳畔卻又被聲聲淒厲的哀號所糾纏。那哀號絲絲相連,聲聲撕人心肺,在門的那一側昏暗光線的襯托下,它更加仿佛是來自地獄的呼聲。
說實話,我實在很難讓自己喜歡上這個地方。
“地牢。”
唉!意料之中的答案。
這些該死的古人竟然真的把“地牢”建在地下。好好的一個地下室不用來儲藏食物,卻用它關押犯人。真是變態。
“你的意思是……要我進到裏麵去辨認犯人嘍?”我有些遲疑的看向錢柯,希望可以從他那裏得到一個否定的答案。
我不怕黑,但我怕髒,怕老鼠,怕黑暗中活躍的許多生物。
這回錢柯倒是沒有用言語直接摧毀我的僥幸心理,不過他那種煩躁中略帶鄙夷的眼神卻已經代替他為我的“自欺欺人”宣判了死刑。
我的親娘啊,這裏到底有沒有人懂得憐香惜玉啊?不看在我是個女人的份兒上也看在我是個病人的份兒上,把犯人分批帶到一間寬敞明亮的房間裏供我辨認,這樣很難嗎?為什麼一定要讓我頂著惡臭跑去裏麵和老鼠幽會呢?天理啊,你到底飛去哪裏度假了,為什麼我需要你的時候你總是不在我身邊?
唉!為今之計也隻能抖擻精神,爭取快去快回了。
“快進去吧。”
我才要邁開步子,突然被人從身後大力推了一把。我踉蹌了兩步,還沒來得及穩住重心便一個跟頭從屋內濕滑的樓梯上栽了下去。
“哎呀呀,好痛好痛。”頭痛、手痛、腿也痛。身上有好幾處都被小石子磕青、碰傷,(傷口)參進細小的泥沙,痛得我眼淚大滴大滴的往下掉。但是最痛的還數背上的傷,那個前不久才剛剛愈合的刀傷這會兒又開始在我的背上興風作浪,痛得我死去活來。
“姑娘,你沒事吧?”錢柯匆匆的走下來。
“沒,沒……”我抬起頭,迎向我的卻起另外一張臉孔。
那張臉離我很近——隻隔著一道牢門。幹枯的頭發三三兩兩的散落在他臉前,兩顆突出的眼球就像要掉出來一樣懸在他瘦黃的麵容上猙獰的由上而下的注視著我,慘白的雙唇極度誇張的咧到他的眼角,露出兩排參差不起的牙齒,發出一陣“咯咯咯”的怪笑。
“別,別靠近我。”我四肢並用的快速向後挪動著,挪著挪著,卻不得不為從右手傳來的那種壓碎異物的怪異感覺而停止了動作。緩緩的我抬起我的右手,一隻被壓扁的蟑螂赫然呈現在我眼前。
“啊啊啊啊!”我大聲怪叫著從地上竄跳起來。舉起我的手,看到那隻蟑螂被壓扁時從體內擠出來的黃色液體的還殘留在手上,我恨不得能夠立刻把這隻手從我的身體上去掉。
“啊,啊呀。”慌亂中我無意識的向後倒退著,直到撞到了一個柔軟的物體。我立刻想也不想的轉身把手上的“汙垢”盡數蹭到了那個物體上麵。
“哈。”它在笑。我聽到那個柔軟的物體發出無奈而溫暖的笑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