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個說客是我的高中同學周美娟,她比我最後一次見到她時更有活力,染成酒紅色的短發襯著廋小的瓜子臉,一雙會說話的小媚眼兒塗成淡藍色,小巧紅潤的嘴唇給人以伶牙俐齒的印象,她身著米色休閑褲、白色T恤,見我軟綿綿地躺在床上,拿起放在床頭櫃上固體清香濟說:“你也喜歡薰衣草呀!我記得你喜歡荷花的。”
見我睡眼朦朧、迷迷糊糊的樣子拍著我的肩膀說:“醒醒吧睡美人!在你的白馬王子沒來之前,由我喚醒你的美夢。”
我伸伸懶腰,坐直身子冷麵冷心地說:“你來做什麼?”
“吳曉蓮!這就是你的待客之道嗎?沒有茶水、沒有水果、沒有微笑!”
“你就說我沒有禮貌就完了嘛,在家裏穿得是睡衣,蓋得是棉被,如果戴上一頂禮帽豈不是有點滑稽?”
“你是說我不應該來你的臥室?既然到了臥室肯定是死黨了講那麼多虛禮幹什麼,是不是?”
我笑而不語,她問我為何夜以繼日的睡覺,讓母親愁得茶飯不思,連她這個小妹都想到了,請來做說客。
“從何說起呢?”
“隨你吧,從孩提時代、讀書期間或者上班以後,你必須給我一個答案,否則你今天別想安然入睡。”
“……”
“其實訴說的過程也是你梳理思緒、整理感情的過程,快講吧,到那兒找我這麼好的聽眾兼心理心生。”
那就從我小時候說起吧!我以前給你說過一個叫蓮花村的地方嗎?那可是個好地方,山清水秀、民風純樸,最美的是那村頭一眼望不到邊的荷塘,那時我被寄存在老爺家裏,在我八九歲的時候母親拿著一個布娃娃,走到我麵前說:“曉蓮,叫一聲媽媽,這個布娃娃就歸你了。”
“不,我沒有媽媽。”
那女人給我了一大把水果糖,進屋和爺爺說著什麼。過了好長時間,爺爺從裏間出來,蹲下身來對我說:“曉蓮,她是你媽媽,來接你去城裏過好日子,你跟她去吧,爺爺老了,說不定那會兒就不行了。”
聽爺爺這麼說,我‘哇’一聲就哭了,城市對我來說是一個陌生又可怕的地方,我不敢跟這個女人走,再說我已經習慣四季分明的鄉村生活了。我哭天抺淚地和新媽媽來到城裏,來到這個家,她對我嗬護倍至,從來不讓受一丁點委曲,在她的關愛下我好像進了保險箱內,冬天凍不著、夏天熱不著,吃好的、穿好的在別人看來我是飛上枝頭變鳳凰,可事實上呢?養母從來不關心心中在想什麼?養而不教的直接後果是我缺乏同外界的溝通能力,或許是由於身世的原因,我天性幽靜、孤僻、喜歡獨處,酷愛憂傷的詩詞,覺得這些詩詞特別能體現我鬱鬱寡歡的心態,我以荷花自許,它的清高、它的妖嬈都是我傾慕的對象,我不能說自己是完美的,但是最起碼我的幹淨的,我不會讓銅臭、讓世俗、讓市儈弄髒我的手。
母親見我不會迎來送往,不會和周圍的人打成一片,就決定放寒暑假期間,送我到蓮花村爺爺家小住,讓純樸的鄉音,濃厚的鄉情來溫暖我這顆冰涼的心,可是在城裏養成的潔廦那能住得慣村裏的土炕,那個時期,村裏人認為我是城裏人,城裏人認為我是村姑,那有什麼關係?對於不合群的人來說,自己便是獨立的個體,既不屬於任何群體自然也不在任何群體的評判之下。我在那個村子過了一個假期,睡在爺爺家儲存糧食的木櫃上,我將上麵擦洗幹淨,鋪上新的被褥,晚上有蚊子襲擊時便蒙頭大睡,細想起來,我睡過的床真是不少,有獨木舟、有石磨、有鄉村校舍裏的桌椅板凳、有土炕、還有現在睡的席夢思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