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哥回來那日,我正附在案前讀書。玉歡蹦蹦跳跳地跑進來,一雙大眼睛烏溜溜地轉著,嘴裏含糊不清地重複著‘二哥回來了,二哥回來了,嗯,阮阮,你可莫要忘了你答應我的事。’,我故意裝出一副為難的樣子‘哦?我答應過你什麼事,這幾日讀這些惱人的書,把其他的事倒是忘了個八九。’玉歡果然惱了,小臉紅撲撲的,聲音揚了三分‘你隻會欺負我年紀小,哼,你莫要耍賴,我這便去找大哥說理。’說罷,還氣哼哼地跺了跺小腳,晃悠著小小的身子跑走了。我怕她摔著,忙遣了在一旁笑的合不攏嘴的玉絡跟著她,自己換了一件二哥送的月牙白色素衣,便向前院走去。
前院果然熱鬧,隻是一片人中卻唯獨不見二哥的身影。玉稔笑道‘長姐,二哥必定又回自己的房裏和自己的玉簫佳人寒暄去了。’我與玉稔閑話了幾句,隻見一個藍衣男童憋著通紅的眼睛委屈的撲到我身上‘長姐,二哥他又欺負我。’,玉稔笑道‘定時你又偷偷碰他的玉簫被他發現了。’藍衣男童一聽這話,立刻從我懷裏掙脫,轉而撲到玉稔懷裏憤憤說道‘玉稔姐姐,二哥他偏心,隻讓長姐碰他的玉簫,定是長姐偷偷拿什麼東西賄賂他,否則二哥他,二哥他也不會不讓我碰那玉簫。’玉稔聽了這話,笑道:‘長姐是二哥的親妹妹,你必定不是二哥的親弟弟,否則二哥怎會不借你?'。玉允轉了轉大眼睛,挺了挺小胸脯道;‘哼,長姐才不是二哥的親妹妹,長姐是我的親姐姐。’
玉允的話沒錯。大哥,我,還有玉允,我們三個才是同一個母親所生。二哥是二姨娘的獨生子,二姨娘很早就過世了,我甚至記不清她的樣子,不過聽娘親說,她是個絕頂美貌的女子,其實隻要看過二哥的模樣,就可以想象二姨娘有多美了。玉稔是三姨娘的女兒,玉歡是四姨娘的女兒。我們這些孩子,雖不是一母所生,感情卻是極好的,我的幾個姨娘和阿娘也是情同姐妹。三姨娘因為生玉稔是難產而死,阿娘和爹爹幾年前也相繼離世,家中長輩隻剩下四姨娘一人。四姨娘雖名分上是我們的姨娘,可實際上和我們沒有差多少歲,所以整個家裏隻有靠大哥和二哥支撐著。
我見玉允隻是撒嬌,便隨意安撫了幾句後,連忙去了男眷們住的東院。
二哥果然在廊上讀書,依舊是一襲白衣,腰間一隻玉簫,烏黑的長發用白玉簪綰起,清冷的不似人間所有。隻是瞧著身形,卻比數月前清減了不少。爹爹去世已有三年,家中瑣事大大小小都擔在了大哥身上,就連一向逍遙自在慣了的二哥也不得不為家中商事四處奔波。不過數年,玉家早已大不如前,我心中頓時覺得酸澀無比,忙吸了口氣,清了清嗓子喊道:“二哥”,二哥這才回頭,笑了笑道“可是想我想急了,來了也不說一聲,隻巴巴的看著我,到是要把我看穿了”。我跑上前去,抓緊他的胳膊'可見過大哥他們了?用過午膳沒有、累了就去歇一會吧,莫要看這些賬本了,一路上還沒有看夠嗎?'二哥眼中的笑意更深了一層'大哥他們自是見過了,隻是午膳還沒有用,不知可否請阮阮陪我一起用膳?’我遂向他笑道‘能陪玉清公子用膳,自是小女的榮幸。’
我隻讓廚娘炒了幾個青菜,二哥不喜油膩之物,故與他吃飯時,總是吃的沒滋沒味。他隻吃了幾口便放下了筷子,我抬起頭,隻見他用手抵著額頭,眉頭微蹙,我剛要開口問他哪裏不舒服,他便說道‘不知是不是賬本看多了,頭痛得緊,早知就該聽阮阮的話,不要總看那賬本才對。’聽了這話,我忙扶著他到床上躺著,倒了杯溫水遞給他,‘二哥先躺著,我去找華大夫。’誰料他一手拽住我,笑吟吟道‘不礙事,原也是些小傷小病的,不必麻煩華大夫了,嗯,不如你替我揉揉吧。’我見他笑的輕鬆,原本懸著的心也放下來。於是索性就坐在床邊,把他的頭輕輕的放在我的腿上,替他揉著。他也不說話,閉著眼睛,隻是睫毛偶爾顫顫。
良久,我見他已入睡,便將他放下,替他掖好被角,輕輕走出了房間。而我不知道的是,門輕輕合上的刹那,床上的少年睜開了那雙湖水般清澈的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