龐師古靦腆的笑，複又替我和高季酒碗滿上，“來，再喝。”
你來我往的，漸次三人都有些醉意，龐師古趴在我肩膀上，說道：“元慶，老實說，兩年了，有件事我一直想做但一直都沒做。”
我攀住他肩膀，笑著說道：“什麼事你說來我聽看。”
“就是那道公文。”
“什麼公文？”
龐師古說道：“中軍大帳的親兵衛交給我帶到營州的公文。”
我酒意立時清醒了一半，“那公文你還留著？”
龐師古點頭，“留著，我一直想拆開來看看裏邊到底是什麼內容，可是找不到理由。”
高季打了個酒嗝，揉了揉眼睛，拎起酒壇給三人酒碗又滿上，笑著問道：“這個好辦，你拿公文出來，我是將軍的兄弟，元慶是將軍的親信，想來他是不會介意我們私拆這公文的，再說了，已經過去足足兩年，那公文效力早就過期了，拆來看看內容又有何妨？”
龐師古大喜，說道：“那就好，我現在去拿。”
搖搖晃晃站起身，去到內室，翻箱倒櫃一陣，拿了一封火漆封口的公文出來，遞給我，大著舌頭說道：“就是這個。”
我點燃燭台上的一隻明燭，將公文靠近燭火跟前，小心燒熱火漆，輕輕挑開封口，抽出內文，心裏莫名的發抖，這是將軍留在世間的最後筆墨……
高季說道：“拆吧。”
我深吸口氣，打開信紙，跟著呆住了。
高季等了小會兒，不見我動靜，性急問道：“說什麼了？”
我眼前模糊一片，用力揉捏，低聲念道：
龐師古，你拆看這公文的時候，西征十九萬人馬，均已悉數葬身黑崖子，你原本也不能例外，但你對我有所幫助，我決定放你一條生路，作為交換，你要幫我做件事：找到元慶，替我保護他，並轉告他一句話：不必再信守對我的承諾，要設法洗脫罪名，獲得從軍資格，重建驃騎營。
龐師古呆住了，“原來是將軍安排的。”
我長歎了口氣，哽咽難言，很想要痛哭出聲，將軍在臨走之前做好一切安排，高季是一宗，龐師古是一宗，我隻不過為他做極其微不足道的一點點事，他卻回報我如此之多，最後甚至都不要求我再信守承諾，要我洗脫罪名，重建驃騎營……
他對我，著實是好的……
但是我沒有將軍的蓋世才幹，如何能夠擔當重建驃騎營的重任？
高季聽到一半酒就醒了，等我念完，一把奪過書信，從頭到尾看過一遍，半晌似喜似哭道：“元慶，你現在可以說出來，十九萬人是怎麼死的了？”
我抬起頭，木然看著高季，“毒死的。”
高季和龐師古驚得麵麵相覷，“毒死的？”
我點頭，窗外五月的陽光照射入內，暖洋洋的甚是舒服，但是在座兩人卻麵色青白，遍體生寒，隻覺寒冬臘月那種透心刺骨的寒冷，也不過如此。
十九萬條人的性命，不是陌生人，全部是朝夕相處的同袍，下毒的人，需要多大的勇氣？
高季定了定神，冷靜問道：“慢慢來，誰下的毒？為什麼要下毒？如何下的？將軍是否知情？你一五一十說來我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