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裏,清澄躺在床榻上,側身靜靜地聽著窗戶‘嘩嘩’的雨聲,伴隨著風吹葉落蕭瑟之聲。
她抬手,手心輕輕覆在腫得很高的臉頰處,手心傳來火辣辣的觸感,一絲絲的抽痛著,感覺臉頰每一處血管都在噴薄跳動。
她在宮中,處境和在府內一樣艱難。身為庶女,身份總比嫡女低一等,今日又誤惹秦貴妃,令皇後厭嫌。往日再有什麼凶險之事,她真不知該如何解決?甚至連個訴說的人都沒有。也許會像沈從雨一樣,無聲無息地死去,匆匆下葬。
她應該主動改變處境,而不是在宮中去迎合討好那些不喜歡她的人。她無法改變別人,隻能想盡一切可能改變自己。有朝一日,地位尊貴,便再也不會活得這麼戰戰兢兢。
她決定跟隨太醫院的禦醫前往南陽戰地,隨軍為負傷戰士療傷治病。若她能因此名揚聖都,榮耀加身,那她的身份便比沈丞相之庶女更為尊貴和永固。
一介弱女子,能為大祁戰爭勝利而做出不可忽視的貢獻,必被百姓傳頌,令聖上刮目相看,此後也許會有不一樣的一番天地。入朝為官,禦賜聖醫,她便真可以獨當一麵,將小諾和娘親護在自己的羽翼之下。
翌日清晨,清澄非常嚴肅認真地和秋月說了此事,“明日,關醫監等人就會去往南陽戰地,我也會去。”
“小姐,你的意思是要上戰場嗎?鮮少有女子上戰場的。”秋月顯得很驚訝,連連發問。
清澄將醫箱打開,整理各類藥材,分門別類,顯然是真的已經決定,去往南陽既成事實。
“秋月,我想明白了。這是我唯一能改變自己身份的機會,庶女是沒有話語權,也不能成為太子妃的。”清澄的話簡單明了,說得是不可磨滅的殘忍事實。
“小姐,你若去了南陽,九死一生。那秋月也要跟著你去。我們主仆同生共死。”秋月無可奈何,便以這種方式,想著改變清澄的想法,雖然徒勞無功。
清澄輕柔一笑,輕拍秋月的肩膀,“我明白你的心意,但你不能跟我同去。你還要回府替我照顧娘親。若我不幸死在南陽,你一定要瞞著小諾和娘親,就當我遠行未歸。”清澄連死都說得這麼輕鬆,不是她不畏死,而是她必須孤注一擲,死也要拚一次。
“小姐,你怎麼能這樣說呢?有些殘忍。”秋月雙眼朦朧,眼淚一直打轉,強忍著沒留下來。
清澄輕輕歎了一口氣,她一夜未眠,一早便寫好了遺言。筆尖蒼涼,鼻頭微酸。將遺書交給秋月,她的決心不可撼動。
“你在這裏收拾藥材,我有事出去一趟。”清澄做完手頭上的事,撐了一把綠荷雨傘,走向太醫院。
一路走來,翠藍色的布鞋帶起點點雨水泥濘,裙擺處靈動生風,卻略顯潮冷。
她眉目如皎潔之月,如寒夜星辰,盡訴清冷之意。雙唇緊抿,依然掩蓋不了唇角的撕裂傷,眼角下方的朱砂痣,浸潤著晶瑩的雨水,褶褶生輝。
進了太醫院,關醫監正忙著清點藥材,見清澄到來,才從一堆藥材裏抬起頭。
“找本官有何事?”
清澄淡然一笑,“關醫監可是確定了派往南陽的人選,太醫院人手可充足?”
關醫監盡顯疲憊神色,“一夜沒合眼了,現在情況很糟,剛傳來消息,南陽有爆發瘟疫的預兆,家畜死了一大片,漂浮在河麵上,已有百姓陸續生病。太醫院人手不夠,光是為戰士醫治便是凶險,現在還要去平息瘟疫。聖上已經下令,命本官迅速派人去往南陽,再征用民間郎中,絕不能讓百姓恐慌。可本官怎麼找人都不夠啊。”
清澄一聽,正值時機。“聖上決斷英明,刻不容緩。瘟疫來勢洶洶,老弱婦幼最易傳染,而且南陽地處邊境,青年勞壯力大多被征兵入伍,所以大多感染人群應屬於婦孺之類。你們太醫院都是男子,恐怕諸多不便。”
關醫監聽之,覺得清澄提出的問題是他沒想的,也是比較重要的一點。“你提醒得好,這些婦幼膽小懦弱,諱病忌醫,極其容易傳染給他人,這確實難辦。你可有什麼想法?”
清澄勾唇而笑,若有深意地看向關醫監,“朝廷當派一女醫,安撫人心,療治病患。”
“可宮裏哪裏女醫啊?民間那些都是產婆之類的,也不能顯示朝廷對南陽的重視。”關醫監略顯頭疼。
“關醫監,覺得我如何?”清澄緊接著說道,笑得雲淡風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