時至今日,絕念還是清晰地記得第一次見到無情的那一幕。心疼她的眼淚,同情她的遭遇,但還是沒能兌現對她的承諾。
因為尊主將無情前世的記憶從她腦海裏徹底抹去,冷漠地在生死薄上點墨幾筆,將她的名字除去,這代表她再也無法輪回,永遠都見不到她的哥哥,隻待經年之後魂魄化為散沙塵土。
陰間鬼帝,手握生死薄,掌管輪回境,生殺大權由他冰冷點墨,黑墨濃重就已將這個人的前世今生包裹,再也無法脫離永遠的黑暗。
他們是尊主身邊的鬼使,身份和能力都高於其他鬼差,相應地付出的代價便是永遠不得轉世投胎。因為尊主不喜身邊的鬼使對人世間的情仇恩怨念念不忘,擾亂地府的清靜。
世人說,凡是念念不忘者,更加執著於遺忘。可遺忘的記憶早已存在腦海裏,怎能輕易抹殺掉?尊主他何嚐不知其中道理,沈清澄便是他永生的劫,連死了做鬼都難以逃脫前世今生的恩怨糾纏。
絕念,三百年了,始終無法做到決斷念想。有時他在想,自己是不是十惡不赦,偏偏要將情兒留下,卻讓情兒失去了永遠見到哥哥的機會。他不僅違背了與情兒的約定,還切斷了情兒生前最後的念想。
‘情兒,對不起。從此以後,上至碧落,下至黃泉,我都是你的哥哥。’
無情挽著絕念的手臂,重重地晃了他幾下,他才從回憶裏脫離出來。
無情不滿地說道,“絕念,你自殘就算了,怎麼腦子也殘了?叫你好幾聲了都不答應。”
絕念輕輕一笑,“好了,我們去辦正事。”
“對了,去南陽城幹嘛啊?我還想去看小清澄呢?”無情此刻心裏無比怨念,都怪尊主不近人情。誒,應該是不近鬼情。
“南陽城短短幾日內,死人無數,鬼魂劇增,但鬼差前去拘魂,卻無法捕捉到魂魄所在,再晚幾天,南陽城就要變成人間地獄。”絕念總是很耐心地和無情解釋,永遠都不吝嗇言語。
無情摩拳擦掌,準備大幹一場,高高揚起頭顱,作勢道,“哼,這些不省心的家夥,就等著姑奶奶過去收拾呢。”
絕念見她那囂張的模樣,隻覺得好笑,寵溺地摸摸她的頭,卻被她靈活躲開了。
無情嗔怪地說道,“女孩子的頭是不能亂摸的。”
“為什麼不能摸?之前也經常摸你的頭啊。”絕念有些好奇,詢問她緣由。
無情想起自己看的話本裏,漫天飛舞的桃花瓣,緋紅一片。一片花瓣落在世家小姐的額上,翩翩公子輕撚她發絲上的花瓣,將她輕擁入懷中。她還幻想著有朝一日,也有俊俏公子輕拂她的額頭,取下發上的花瓣,說著‘人比花嬌’的曼妙話語呢。
“說了你也不懂,不是還要去南陽城嘛,快點。”
無情的性子就是急,拉著絕念就往前衝,倒是忘了絕念的傷。
絕念隻輕輕皺眉,絲毫不言傷口作痛一事,任由她拉著。
夜色幽黯,在淩邱國境內,寒夜包裹的皇城主道,昏暗一片。頭頂偶有黑鳥飛過,發出淒厲的叫聲。
清澄被帶至太子宮殿,抬頭望著那四十多階的台階,台基距離大殿門台真是漫長而遙遠,給人一種壓抑之感。她腳下剛邁一步,突然殿門大開。
忽然一個被白色棉被裹著的長形東西就從高高的台階下滾下來,速度極快,令人猝不及防,還沒反應過來,聽著‘砰砰’地聲音,那東西就已經滾下來了。
鮮血染紅了純白絲綢棉被,裏麵的東西發出悶哼一聲。從被子裏溢出白色如豆腐碎末的東西,留至清澄鞋子前方處。
定睛一看,竟然是腦漿,人的腦漿。
“還不快抬走。”一尖細聲音響起,嗬斥旁邊的士兵將屍體抬走。
從被子裏掉落出來的是女人的手,玉潤白皙,可手腕處卻有青色淤痕,觸目驚心。
當那些士兵抬走那女屍時,女人的頭露了出來,削平了的半個腦袋,腦漿沾滿了整個臉。從那麼高的台階下滾下來,非死即傷。
押著清澄的幾個士兵麵麵相覷,低聲言語道,“死的那個可是目前最受寵的楚姬。”
“世子怎麼就發這麼大的脾氣?”
“還不是因為她,看了她說的包裹裏的東西,突然就怒了。”幾個士兵同時看向清澄,仿佛要從她身上看出一個洞來。一個女人而已,世子竟然因為她連連發怒。
清澄抿嘴輕笑,眼眸裏流轉著瀲灩光彩,看來那塊玉鑒讓蘇世子感受到了危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