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使一走,嶽家村頓時騷然,朝廷居然為嶽世泰準備了兩份聖旨,這是何等天大的麵子!嶽世泰多年對自己經曆諱若莫深,見此情景也不得不吐露一二。原來當年他離鄉闖蕩,沒多久就機緣巧合蒙一位仙師青眼,將他收為“記名弟子”,其實也就是跟在身邊伺候的小廝。此後十幾年他一直跟在仙師身邊,仙師本身出身名門,又是當世修真界某頂尖大宗之真傳弟子,地位崇高,所以這些年他也跟著學了不少雜七雜八的道術。但遺憾的是,他十六歲才開始修煉,眼看已三十歲修為卻卡在練氣五層,永無登堂入室成為真正修士之望。仙師認為他留在仙門也是虛耗時光,於是令他下山,此舉倒也是出於好意,下山時還親筆給他寫了封薦書,憑此書他可以去天下任意一國做官,後半輩子榮華富貴那是跑都跑不掉。
嶽世泰經過這些年修行,早已視富貴如糞土,下山之時隻覺萬念俱灰。但嶽世泰能得仙師賞識,心誌之堅定自非一般人可比,很快就想好了餘生要做的事業。這其實也是他心中早有的念頭,原來他這些年在仙師身邊,形形色色的修士也不知道見過多少,有些固然天賦異稟,不可仰望;但大部分資質悟性也就一般,比自己也好不了多少。之所以修為遠比自己為高,無非是三者:修煉的早、有名師指導、有靈丹為輔。而這三者又可以歸結為一,那就是出身比自己好。
嶽世泰並不怨天尤人,畢竟這些修真大族都是千百年來經過幾十代人不懈努力才有如今地位,子弟坐享福蔭又有何錯?嶽世泰有時會聽到這些世家子弟閑談起他們先輩事跡,有些世家若追溯到第一代始祖,在當時也不過是微不足道的小修士而已。就好像他恩主,第一代始祖不過是個練氣九層的小修士,恐怕他自己做夢都想不到,家族千年後會成為修真界的頂尖名門吧?
所以嶽世泰就有了一個荒謬的想法,若自己此生仙業無望,就效仿這些大賢,盡心竭力在家族後輩中尋找不錯的修仙苗子並加以栽培,千百年後的事有誰能說得清?若真的後輩中出了出類拔萃的修士,那自己也與有榮焉,即便不成,那也不會有什麼害處。
嶽世泰下山後還真的將心中想法付諸實踐,但他深知自己那點本事在真正修士眼裏不值一提,所以行事惟求低調。他畢竟是在真正修真大宗中呆過的,教授學問比隻怕比一般世家還要精微,所以短短數年嶽氏子弟便名聲在外,就連大盛朝廷也注意到了這小小的嶽家村。皇家在仙門中有關係,查他來曆當然不難,朝廷知他若有意富貴,早就到都城求官,所以才會備下兩份聖旨。至於官爵賞賜格外豐厚,則無疑是看仙師麵子罷了。
嶽世泰粗略解釋了一番,嶽氏族人不知仙門滔天權勢,當時隻嘖嘖稱奇了一陣。雲州府官紳知道嶽家村有深厚背景,此後便極少來叨擾,時光荏苒,不覺二十年一晃而過。
這天清晨,村中少年如往常般聚集在祠堂前演武場習武。嶽世泰剛回來時,祠堂隻是一間破瓦房,前麵是一塊坑窪不平的白地,現在則今非昔比,規模比以前大了幾倍,前麵則成了演武場,地上鋪的是一色水磨青磚,兩側武器架上十八般武器無不齊備,已頗有些世家的氣象。
嶽世泰站在“嶽家祠堂”的匾額下,他今年已五十有一,但望之仍如三十許人,虎目精光四射,給人不怒自威之感。在他目光注視之下,演武場上那三十幾個少年無不聚精會神,按平時所授練習拳法,隻聽拳風呼呼作響,個個功力都頗為不弱。
嶽世泰目光落在一個少年身上,這少年大概十五六歲,生的眉清目秀,因從小習武之故,身材十分挺拔,於俊秀之外又多了一股英武之氣。看他打拳,倒也招招像模像樣,隻是目光遊離,下盤虛浮,顯然隻是徒有架勢,內心卻是心不在焉。
嶽世泰看在眼裏,暫時不動聲色,待晨練結束,其它少年各自回家,嶽世泰招手把他叫到麵前,道:“嶽凡,我這套拳法是不是不太高明,入不了你的法眼?”
嶽世泰麵如寒霜,話裏又帶著刺,叫嶽凡的少年哪裏不知自己走神被發現了,心中不由暗暗叫苦,道:“師傅息怒,小凡下次不敢了。”
嶽世泰道:“下次?你已連續幾天心神不屬了,我之所以不說,隻是欲令你自悟而已。我說過多次,修行有如逆水行舟,若偷懶耍滑,勢必一事無成。總而言之,我不想聽任何借口,若再三心二意,不用我多說,自己去思過崖麵壁七日!”
說完嶽世泰就拂袖離去,嶽凡直到他走了老遠才敢抬起頭來。這思過崖上麵天風凜冽,晚上便是夏天也極冷,而且麵壁期間又不準進食,七天下來那可不是好耍子。
嶽凡越想越恨,咬牙切齒道:“小東西害我不淺!今天我定要把你抓到,大卸八塊!阿福,咱們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