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3 / 3)

林玲聽得很感動,眼窩裏湧動出淚水也顧不上擦。她心想,老天啊,怎麼是這樣呢?又遇上一個不論年齡大小的情種。前年,有個小夥子每天上班給她送朵玫瑰花。她左說右說,反複開導,就攆不走那小夥子。無奈,隻好打聽到那小夥子的父母,前去講了一番才算了事。今天馬軍回來,也是這樣。當然,馬軍和那小夥子不一樣。她看出他是真情實意,其實那個小夥子也不是虛情假意。可是不行啊,她心裏有病,這個病還不能說,說了馬軍不相信,還會笑話她。不是她臉皮薄愛麵子,是命運太殘酷,是說法太多,唾沫星能把人淹死。人言可畏!她隻能逃避。

她掏出手絹,擦擦眼窩,長歎了聲,淒楚哀婉地說:“馬軍,謝謝你了,可我不能再結婚。”

“為什麼呢?”馬軍奇怪地問,他見林玲傷心流淚,心裏倏地閃過一個念頭。心想,以前她經常摸我的頭,現在該我幫她擦淚。他站起來,往前跨一步說,“姐,我幫你擦。”他的這個念頭奇怪嗎?不奇怪。

這是馬軍心底裏產生出的一種原始朦朧的性衝動。這種衝動在他剛進門見到林玲時就有了,但他不清楚。心慌即是種表現。一個男的喜歡一個女的,一般是先看女的相貌、言談、著裝。而馬軍對林玲不是初次相識,是很熟悉。命運把他們聯在一起,以姐弟相稱,互相幫助。使他心底始終流淌著朦朦朧朧的愛。這個愛因受年齡、稱呼、文化幾種外在因素的限製,使他欲吐不能,難於表達。現在林玲不幸的生活變故,給了他機會,讓他想著如何把姐弟關係轉變成夫妻關係。但他既擔心又膽怯,生怕遭到拒絕、斥責。說實話,再勇敢的男人在他喜歡的女人麵前,有時也顯得怯懦、焦慮。馬軍也一樣,心裏有種不安,這源於一種發自心底真摯的愛。現在他終於鼓起勇氣。

但是,他的手還沒伸到林玲臉前,就被她的手掌堅決有力地推到一邊,“我自己能行。”林玲說。他忙縮回手,呆呆站著,無所適從。

林玲從眉宇間偷偷瞅了馬軍一眼。突然她想笑,笑他的窘困,但沒笑,自身涵養收斂著她。同時,女人的天性也使她產生戒備。她擔心他胡來。萬一要是他野蠻地撲過來抱她親她,怎麼辦?她的屋子是封閉式的,門不開誰也進不來,即使是喊,外邊的人也聽不清是做啥。但她畢竟經曆過世事,有生活經驗。何況,在他麵前她一直是居高臨下。她聲音低沉,威嚴地命令道:“你坐下。”

馬軍“撲通”一下,老老實實地坐在沙發上。他心裏剛剛燃燒起的希望不知怎麼熄滅了,心嗵嗵亂跳,癡癡呆呆地看著林玲,沒點脾氣。

林玲雖說年齡不算大,但有兩次婚姻經曆,也可說是過來人,對男人比較熟悉,有所了解。她憑著經驗感到,當一個男人向一個女人發出求愛的信號後,下一步的主動權實際是在女人手裏。現在她一個動作一句話都會成為暗示,會引起馬軍的注意,讓他產生誤解。眼下她所要做的應是逃避,盡快離開這裏,否則這小兄弟控製不住自己,硬胡來,你能拿他咋辦。

她起身走到電視機櫃前,從下邊的抽屜裏拿出一串鑰匙,放到茶幾上說:“你在這兒住吧。等工作安頓好再回你那房子。我知道你那兒什麼都沒有,是吧?”

馬軍心裏一陣喜歡,林玲沒攆他走,趁了他心思。隻要讓他住在這,不愁攻不下“漂亮姐姐”。這是他心裏對林玲的暗暗稱呼。

他原來的平房已拆蓋成樓房,是他到邊防部隊第二年的事情。公司房管處去過一份通知書,按有關政策給他留下一套房子,隻等交付房款,就可以到小區物業管理處拿鑰匙。他身上帶有一張卡,卡上有四萬五千元退伍金,全國各地任何一家建設銀行都可以提取現金。但退伍金不夠一次性交房款,還差一點,這不要緊。按房產公司要求,先交一部分就能拿鑰匙。現在這張卡在身上裝著不合適。他掏出卡,拿在手中說:“姐,這是我的退伍金,先放你這吧。”

林玲沒聽清,誤會了馬軍的意思。她臉色一變,嚴厲拒絕:“你這是搞什麼名堂?我不要你的錢!快自己拿著,以後該幹啥幹啥。”

馬軍看出林玲誤解了,忙解釋:“不是給你,是我沒地方放,請你幫我保管。”

林玲臉色這才和緩,可她還是不樂意。嘮嘮叨叨,“我可不能替你保管,丟了怎麼辦?”

正好,馬軍趁機開玩笑:“丟了不要你賠。你是我姐,我的就是你的。”這是一次側麵進攻,讓他抓住機會展開。

林玲聽了,覺得有點道理,她正要開口。驀地一下又覺得不對。馬軍的話中有話,可能是給她下套子。雖說他們是姐弟,但必竟不是親姐弟。一個女人替一個男人保管錢,其中的原因啥時都說不清。有人會說她和他有同居關係,這樣就不好了。會影響她的聲譽,也會影響他找對象和未來的家庭生活。她現在是能幫他多少算多少,盡力做好當姐姐的義務,錢的事堅決不能沾邊。她站起來,滿含關心地說:“馬軍,卡你自己保管,以後交房款娶媳婦,用錢的地方多著哩。我給你找個抽屜,電視櫃下那個,你自己鎖好,自己經管。一會兒我要出去,你到隔壁那間臥室休息,那是給我娘家人準備的客房。”說罷,她起身走到牆角的鞋櫃前,取出一雙高筒棉皮靴,提著返回到椅子前坐下,邊穿邊說,“中午我不回來了,你自己做飯吃,冰箱裏有菜,廚房裏有米。”

“你去哪裏?”馬軍問。

“到我婆婆家,看看鋼蛋和鐵蛋。”

“我也去,這兩小外甥我還沒見過。”馬軍要求。

“你別去,先在家休息,以後再說。坐了一夜車,需要休息。”林玲一口拒絕。

馬軍理解這是林玲對他的關心,隻好打消想和她一塊出去的想法。

林玲穿戴好。馬軍眯縫著眼睛,一副漫不經心的樣子,像是在看對麵的電視屏幕,上麵啥都沒有,沒開電視。其實他在偷偷瞅林玲。

林玲穿著一件紅色短衣裙套裝,腳著雙黑色高筒高跟棉皮靴,顯得身材高挑。她步履輕盈,扭著豐滿的腰走到門旁衣架前,從上麵取下一個黃色坤包挎在肩上,扭開門把。她忽然想起什麼,站在門邊思索著說:“馬軍,你想吃什麼自己做,不要等我。明白嗎?”

馬軍“嗯”了一聲,他哪聽得懂林玲的話,心裏正胡思亂想,著迷地偷看她。

“嘭”的一聲,林玲關上門走了,樓道裏響起一陣“遝遝遝”的皮鞋聲。

隨著皮鞋聲的消失。馬軍緊繃的神經鬆了。倏地一下,他腰肢發軟,困倦地躺倒在沙發上,長長籲口氣。心想,怎麼辦?他眼睛盯住天花板,開始計劃。萬事不能急。晚上等她回來後再磨,先把晚飯做好,讓她好好吃一頓,說好聽話,讓她高興……她是我的漂亮姐姐……別人搶不走她……她是我的……他在想象中睡著了。

一泡尿把馬軍憋醒。他睜開眼,屋裏漆黑,往外瞅,對麵樓房的窗戶有人家亮著燈,哦,原來是天黑了。他找到燈開關,把燈拉著。趕快到衛生間解決了問題,然後到廚房去做飯。這時,他聽到一陣短促的鈴聲,是從林玲的臥室裏傳出的。他過去推開門,床頭的茶幾上放著一隻鬧鍾,表針指在6:30,他明白了,這是早晨6:30的起床鬧鈴。他這一覺也足足睡了有8個小時,不禁失笑。想起上午他和她的談話,仍然清晰,現在是個機會,他得趕快去做飯,讓她美美品嚐一下他在部隊學的烹調手藝。扭身走時,他還是留戀地看了眼林玲的臥室。雙人床上鋪著一塊黃色整潔的花布床單,被子疊得整整齊齊,上麵飄著一股淡淡的清香。他真想過去坐一會兒,但還是控製住自己,關住臥室門,回到廚房。

冰箱裏有黃瓜、西葫蘆、西紅柿、榨菜、熟肉、雞蛋。廚房裏的櫃子放著小米、大米、掛麵。他在一個煤氣灶上蒸大米,一個煤氣灶上炒菜。也就是半個小時,他連切帶炒,四樣菜出來:西紅柿炒雞蛋、黃瓜炒肉、西紅柿炒西葫蘆、榨菜。三素一葷,是按部隊的晚餐標準做的。調料他下得很足,在他舌尖上,覺得美味可口。

他把菜端到餐桌上用盤子蓋住,然後來到客廳打開電視看新聞,等林玲回來一塊就餐。

時間一分一秒慢慢過去,像熬夜那樣漫長,樓道裏始終聽不到林玲的皮鞋聲。別看他今天隻聽了一次,但以前他對她的走步聲有很深印象,“遝遝遝……”勻稱、輕盈、步穩。

到了午夜11點。他肚子餓得咕咕叫。飯菜也早已涼了,林玲還沒回來。他心想,今晚她肯定是有事不能回來,否則早該回來了。他來到廚房找個碗,舀碗米湯,拿個饅頭,三五下連吃帶喝,把米湯饅頭咽進肚裏,連菜也不吃,原封擺在桌上。然後回到客廳,關掉電視,往沙發上一躺,和衣而眠。

一夜無夢。天大亮,他把昨晚剩的飯菜熱了熱,隨便吃些,開始看電視。到了中午林玲還沒回來,他想,她今天上班,可能是不回來了。

他猜對了,直到午夜林玲都沒回來。

第三天,他想,她今天應該回來了。但到了黑夜她還沒回來,他心裏不舒服了。在屋子裏來回踱步,煩躁不安。一會兒坐在沙發上看電視,又覺得沒意思。躺下又睡不著,腦子裏胡思亂想。肚子餓了也不想做飯,隻吃幾口涼大米剩菜。他明白了,林玲在有意躲他。他該怎麼辦?應該主動去找,這還用問?

隔天,他找到郭媽媽家。郭媽媽告他,林玲回來住了兩天,帶些衣服走了,去了哪裏不知道。他找到田媽媽那兒。田媽媽說林玲就回來一次,啥都沒說。

他決定往中心實驗室打電話。電話一撥就通,電話那頭傳來林玲的聲音:“喂,你好,你是?”

“姐,我是馬軍。”他的話突然有點結巴。

“你找我?”他聽出林玲的聲音比較平淡。

他問:“你怎麼不回家?”

“我不回那兒住了”

“為什麼呢?”他著急地問。話筒那邊沉默著。他緊張地等待,心裏怦怦亂跳。過了一會兒,他等不及,又問,“姐,你說話呀,你住在哪?”

不知過了多長時間。話筒裏,終於有了林玲的聲音:“我住在一個不能告訴你的地方。”

“為啥不能告我,你結婚了?”他緊張極了,急不擇言。

“你胡說什麼。沒有!”那頭的她,語中有氣。

“那是怎麼回事?”

話筒那頭又沉默下來。他焦急地等待,全神貫注,仿佛從話筒中能聽到她的呼吸。他耐心地等著。過了很長時間還沒聲音,他著急了,說:“姐,你回來住吧,我求你了。”他的聲調變了。

終於,他聽到她細細的聲音,似乎來自很遙遠的地方:“我不會回去的,還有事要辦。你要抓緊時間到公司辦手續上班。聽我的話,遇上好姑娘就談,結婚時我會幫你的。”

“我求你了,姐,姐姐。”他控製不住自己心裏的酸楚與憂慮,流下了淚。她是他唯一的不是親人的親人,是他最相信的人。到這時他才感到,他對她有很強的依賴性。別看他是男人。男人離不開女人,離不開女人的精神撫慰,離不開女人那母性的偉大的無限的愛……一種孤獨、空虛襲上他心頭。

“不要說了,馬軍。我心裏很難受。以後你不要找我,我會去找你的。聽我的話,聽姐姐的話。我掛了。”一句“姐姐的話”語氣很重,一字一頓。話筒裏沒聲音了。

馬軍徹底失望了。林玲的話弄得他垂頭喪氣,沒了心勁。

回到家裏,他躺在沙發上無精打采地胡思亂想。難道因為他的求婚,她就不回來了?能把這個家舍棄?不可能,但事實上是這樣。那照這樣說,是他做錯了事?是嗎?不應該,他追她也沒錯。那是怎麼回事……

不行,他還得去找。那麼到哪兒去找?她在哪兒住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