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三章 講給妻子的故事(3 / 3)

“那高中兩年呢?”我追問。

“也巧!一入高中,我和蓮蓮同學竟編到一個桌子坐了。無疑,她已是我心目中的第二個老師,我敬慕她,暗暗下決心要趕上她。蓮蓮看出來了,幫助我比以前更加熱情。後來,她才悄悄告訴我,是她向老師要求來和我坐一個桌子的。我真感激她,卻覺得不好意思——一個十七八歲的女生,主動要求和一個男生同桌,真夠人臉紅的!時間一長,同學們嘰嘰喳喳開了……”

張小鋒裝著向茶杯倒水,扭過了因害羞而發紅的臉。

“說下去!”我被他敘說的同學友情強烈地感染了。

“有一次下雪,我送一位大嫂回來,就是丁校長給您提到的那位大嫂,比現在還晚;學校早熄燈了,我又冷又餓,一大堆作業還沒做,怎麼辦?要是前兩年,我準會心安理得地睡覺去了,絕不會因為少做一次作業而不安;可現在,有一種力量推著我,不容我因為做了好事而寬容自己。我走進教室,還好,找到了一支蠟燭……糟了,老師發現了!我隻得耷拉下頭等著挨批。‘你?下午跑到哪裏去了,讓我滿學校好找!’噢,原來是蓮蓮。我鬆了口氣,撒謊說:‘我……到一個同學家裏去了。’‘騙人!看你身上的雪,不冷?’她不容我多說,就把我拽進她家,問:‘餓了吧?’我點點頭。她一邊給我弄飯,一邊指著幾件衣服對我說:‘先換換吧,別嫌,是花的……’”

“那晚,我們談了很多很多……我們談人生、理想、青春;我們談政治、曆史、哲學;當然,我們談的最多的還是保爾·柯察金、羅曼·羅蘭和《青春之歌》……我們是那樣興奮、激動,青春的血在血管裏流動得那樣歡暢,跳躍得那樣歡快……

蓮蓮突然問我:

‘老蔫,畢業後咱們考S大學吧?’

‘不行!不行!’我思想沒準備,慌了。

‘怎麼不行?’

‘我……我……學習……’

她一怔,接著便哈哈大笑起來:‘你呀,真是個老蔫!說定了,咱們考S大學。你行,你一定行!’”

張小鋒突然住了口,望著我:“王老師,您答應我,讓蓮蓮上S大學吧。S大學應該屬於她!要不是她的熱情幫助,我無論如何也不會有今天的……王老師,您一定要答應我嗬!”

“可這……這是你們丁校長的意見呀。再說,你也是一位好學生嘛。”我冷靜下來,竭力安慰張小鋒。

“不,王老師,您還不知道,丁校長她就是華蓮蓮的媽媽呀!”

“啊……”

張小鋒下邊還說了些什麼,我再沒有聽清。我的心在震顫,眼眶在發熱……

崇高容易使人聯想到卑下,真、善、美容易使人聯想起假、惡、醜——當時,我的心境就是這樣的。這次我在D省招生,就深感有一股濁流正在我們的社會蔓延、泛濫!一些人為了達到自己的私欲而目無國法,不擇手段,托門子、搞交易、行賄送禮、利用“桃色”、職權……讓人時時感到有可能被這股濁流挾裹進去的危險,不能不令人憤慨、深思、警醒!

我不知道張小鋒是何時走的,也不知道我是怎樣回答了他。我腦海裏翻騰閃現的是丁校長那對事業無限熱愛和堅定的一言一行;華蓮蓮那以文奪魁的風采和她一顆金子般閃亮的心;張小鋒那雪夜助人的高尚風格和他頑強不息、憤發向上的精神……我隻覺得麵頰滾燙滾燙,心中有一股強烈的感情在衝動、奔騰——嗬,代表我們社會先進文明的畢竟不是那股濁流,而是他們!他們!你、我,難道不覺得因為他們而應該為我們的社會驕傲和感到振奮嗎?

我打開窗子,把我激動的思緒撒向北方這座美麗的小城……哦,那是市委大樓……那是飛機場……那是H大學……L中學在哪裏……我極力在浩瀚閃爍的燈海裏尋找著,尋找著……

啊!再見吧,R小城!

再見吧,L中學!

再見吧,老師、同學、朋友!

“完了?”

“……”

“真事?”

“……”

“你打算怎麼辦?”

“……”

妻子笑了。是她笑得最好看的一次……吻,輕輕貼住我的額頰。她喃喃地輕顫:

“我們應該為他們而歌唱!”

“是的。我們應該為他們而歌唱!”

選自《延安文學》1985年第4期

作者簡介:

李文生,男,漢族,1951年生,黃陵店頭人。延安市作協會員,自由職業者。20世紀80年代開始文學創作活動,曾在《陝西工人報》《延安文學》《延安報》等報刊發表詩歌、散文、小說作品多篇(首),主要作品有中篇小說《蝴蝶》,短篇小說《講給妻子的故事》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