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懷念第一次發現林馨月搬到後山竹海那裏,是在上巳時。
而那時他已經接到了陛下讓他趕赴北地平叛的旨意,所以李懷念在祭奠過夫子之後,便匆匆離開。
大都很熱鬧。
北地多苦寒。
但是對於李懷念來說,大都這個繁華安逸的家鄉,自從他十四歲參加軍旅之後便極少有時間回來,居然會有些讓他覺得陌生。
反而是北地的大漠與草原,於他而言更為熟悉。
而李軼對於李懷念才回家不過兩個月便又要回到邊境的事情,並沒有多大的傷感。隻是在李懷念給他請安的時候,隨口一提,隨口囑咐了一句。
僅此而已。
在離京的前一天,李懷念換上了甲胄,四更天便起了個大早,去參加朝會。
在去往宮城的路上,李懷念看到那些跟父輩一般的臣老,大多都是神色不善的看著自己,當然,他們的目光中除了不忿,更多的還是潛藏於中的恐懼。
李懷念對於這些人的目光,早已習慣。最起碼不會因為這些目光便覺得不自在。
心如止水。
這是那位呆在北地時間比自己還要長,而且身世亦是比自己的離奇不遑多讓幾分的那位已經死去的將軍教會自己的事情。
入宮,朝會,受封,賜賞。
李懷念坦然受之。
就在朝會快要結束之時,李懷念等了很久卻都沒有等到那些“骨鯁之臣”對自己的發難,終於來了。
但是當那位文官大員,口中所述李懷念大逆不道的行徑之時,話還未說完,就覺得自己的腦袋突然一陣天旋地轉,嗡嗡作響。
他隻能恍惚看到身邊同僚似乎在大聲斥責自己?
斥責自己?他一時有些反應不過來。
李懷念甩了甩右手,看著被自己一巴掌扇暈過去的刑部郎中,聽著身邊眾臣的嗬斥,看著天子那難看的臉色。
突然覺得好生無趣。
大逆不道?
他們所述的對於李懷念而言,其實無非就是:“你李家小兒,自從生下來那一刻起,便就是最大的大逆不道!”
所以,今日是李懷念第一次參加朝會,也是最後一次。
李懷念看了看高坐的天子,突然開口道:“北地,我不守了!”
李懷念的聲音很輕。
但就是這麼一句輕飄飄的話語,讓原本充滿對他嗬斥責罵的朝堂,一瞬間安靜了下來。
便是天子也顯得有些始料未及。
李懷念看著方才群情激奮,現在卻安靜不已得那些人,開口譏諷道:“既然在諸位口中,我如此不堪,那麼,我便好好休息一段時日。免得我成為第二個被羅列出擁兵自重,上瞞天恩這種殺頭的罪過。”
然後李懷念就轉身走出朝堂。
大殿之上,噤若寒蟬。
畢竟,這位當年體弱的小殿下,而今不光是統帥北地大軍的將軍。也是大都,唯一一個十六歲便步入那被稱為“禦風踏蜉蝣”的武夫地仙境界。
李懷念在北地匈奴的口中,被稱為小衛青。
也就是因為如此,唯有他出現在北地,才能徹底的穩固軍心。
畢竟此刻衛青已經被削首了。
這位極其年少便讓北地匈奴畏懼不已的大將軍,曾在午門口,大聲嗬斥那位高高在上的皇帝:“大漢,還我冠軍侯!”
而李懷念,曾經身為衛青將軍麾下翊軍將軍。
而李懷念更明白,這個剛剛登基的帝王,到底有多麼無情。
他今天如此行事,無非是替那位死後連功勳都被剝奪的那位感到不值,還有那位為自己死去的夫子。
他當然更清楚,匈奴之禍不平,那麼最起碼,現如今,這位天子,還不能讓自己死。
所以,他才敢如此做。
畢竟膘騎將軍霍去病死了,衛青被誅九族。
大漢能夠抽出來的人手,已經不多了。
而那位高坐之上的天子,臉色晦暗。握住把手的指骨,凸顯出的青白色,讓底下的那些大臣,清楚的知道了他此刻的憤怒。
出宮後,李懷念去了趟後山。
隔著很遠,他便看到了那竹海之中一隅之地的小樓。
林馨月自從搬到小樓後,陸陸續續的往小樓裏搬了很多東西。
李懷念偶爾會碰到她一個人忙碌的時候。
但是,李懷念卻從沒有一次,想要去幫忙。
他隻是默默的看著。
但是今天,他走進了竹樓。
林馨月正在煮飯。
她的動作很生疏。
李懷念想了想,反正他明天就要趕赴北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