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哼!你別跟我提皇上,這事兒跟他沒一丁點兒關係,即便有一天穆府敗了,也是你和老大折騰的,可別盡想著把這屎盆子往小九身上蓋。”
老太太擺出公子的威嚴來:
“今兒,我就留下話來,誰要是敢去金陵找小九的麻煩,就是跟我老太太過不去,我不論緣由,一定把他攆出府去。”
如此這般,遠在瓊州的穆楚瀟,左等右等,沒等來他爹的回信,倒是等來老太太的書信,信裏老太太把他一通臭罵,罵他身為兄長不懂愛護幼第,罵他被豬油蒙了心,罵他是小婦養的,果真沒正經心思,盡學些上不得台麵的東西,一門心思的想著殘害親兄弟老九,是個不忠不孝的孽子,若再又下次,她定要把他開了祠堂清除去名兒。
同時,老太太交代,讓他今年過年也不必回京了,三太太沒能當好三爺的賢內助,也被捉住了錯兒,被老太太罰每月抄寫清心咒一百遍,按月寄到盛京,她要檢查。
最最要人命的是,老太太說三爺家的哥兒姐兒們年歲也大了,不好跟著他這混賬爹媽身邊,免得長歪了,讓馬上送回盛京去。
兒女都是自己身上掉下來的肉,三太太聽說要讓把兒女送回盛京,嚇得撲通一聲撲到床上大哭起來。
好嘛,老祖宗的心簡直偏的沒有邊兒了,穆楚瀟拿信的手止不住的顫抖,被火氣憋得一臉通紅。
原還盼著父親來信,他就可借著父親的名兒,好好到老九麵前出出氣,如今,他那一跪也是白跪了。
穆三爺和三太太是如何惱怒,如何不服,且表在這兒。
卻說,程大夫和高誌溫見了麵,兩廂把生石膏和大黃治療時疫的療效一對,都覺得可能兩物配合著指不定就能徹底把時疫給治愈了。
兩人心中興奮,馬上就找了病人來試驗,果真靈驗。
如此,縣太爺又張羅著大勢采買大黃,縣裏的官銀統共花了近十萬兩,終於把上陽縣這場來勢洶洶的時疫止住了。
代府得了時疫的人一個個漸漸好起來,那拖了一個多月瘦的不成人形的代家公子,終於是救過來了,不過服藥十日,就能下床走路了。
代老爺病得沒那麼嚴重,比他兒子先好起來,雖說當時已經知道了生石膏能抑製時疫,可那是全縣尋不著一兩生石膏,全縣等著生石膏救命的那麼繁多,縣太爺一夜愁白了頭,拖了七八日才尋來生石膏。
便是那七八日,代老爺聽他夫人說很多人都沒能拖過去,他兒子當時也命懸一線,多虧了他這兄長用大黃吊住了兒子的命,才等來了生石膏。
其實代老爺不是那施恩挾報的人,當年程大夫在盛京混的風生水起的時候,他也從沒去找過他,這幾十年來,也從沒想過要從程大夫身上得到點兒什麼。
這番實在是沒了法子,才厚著臉麵給他去了封信,把他拖進這生死時疫之中的,為著這,代老爺心中覺得對不住程大夫,等他兒子一好起來,便提出以一半家業相贈。
程大夫雖是愛財如命,卻也知道什麼拿來,什麼不該拿,比如縣太爺賞的三百兩銀子,他拿得一點兒不手軟,但他這次本就為著報恩而來,生死也不敢接老朋友的厚贈。
等到上陽縣兩個衙役抬了縣太爺親自題字的牌匾回到青石鎮,很是出了一番大風頭。
此番他能在上陽這虎狼之地保下一條老命,雪娃娃賣給他的還魂草可謂是立了大功。後期,代府幾乎人人都染上了時疫,唯有他,每日嚼用兩三根煙草絲,在眾多時疫病人裏打轉,沒被染上。
他如此迫不及待也要回青石鎮,也是為了研究還魂草。
他回來這日,中午他那榮和堂好一番熱鬧,送走了上陽的衙役和鄉長,程大夫吩咐白小三燒了熱水,準備了幹淨衣服好好洗漱一番,又將他那身衣服拿到後院用火燒掉,這才靜下心坐下來,掏出藏起來的煙草絲,準備繼續研究。
程大夫這屁股還沒坐熱呢,就見白小六喊著嗓子,和人推嚷著闖了進來。
“不是說了,今日我不接病嗎?”程大夫火大,站起身來,發現和他那小徒弟推讓的不是別人,來的正是大地主蘇老爺。
蘇老爺也算是這青石鎮的一條地頭蛇,程大夫不願與他撕破臉,忙把桌上的煙草絲收起來。
“小六,放開,請蘇老爺坐。”
見蘇老爺胖胖的身體滿頭是汗,程大夫又道:
“去打盆清水來,讓蘇老爺擦擦。”
蘇老爺一屁股坐下來,拉著程大夫像見著親爹那麼熱情:
“程大夫啊,您可回來了。”他擦了把汗,一張大餅臉湊過去,神神秘秘的說:
“聽說大夫手中有株五百年的人參,我蘇某人願意買下來,您老開個價吧!”
這時候,正巧白小六端了清水來,盆子上搭著一張幹淨帕子,蘇老爺也不客氣,拿起帕子在水裏攪了攪,擰了擰,就擦起臉來。一邊擦,一邊說:
“程大夫,若說這青石鎮,怕是再沒人能比我蘇某人出的價高了!說實在的,您這株人參也隻能我買的下。”
“人參?什麼人參?”程大夫被搞的糊裏糊塗。
白小六忍不住插嘴道:
“我早跟他說了,咱們店裏沒有人參,他偏是不信。”
蘇老爺以為程大夫是在裝傻,急了起來:
“程大夫,你就別裝了,全鎮誰不知道啊,你出去打聽打聽,大家都說你用五十兩銀子收了李家村一個女娃挖的人參,五百年的人參呢!”
蘇老爺伸出一根手指:“我願意出一百兩,你看怎麼樣?”
程大夫都快被胡攪蠻纏的蘇老爺氣糊塗了:
“胡說八道,小六,送蘇老爺出去。”
“我出一百五十兩,怎麼樣?可再不能多了。”蘇老爺瞪著小眼睛:
“實話跟您說了吧,近日我家兒子神思有些不濟,我買這人參回去給他補補身體……”
同時上陽縣鄉紳的蘇家未來姑爺,可沒有代家公子那麼好運,他家沒住著程大夫,也沒法子吊著命,在時疫中折騰了一個多月便去了。
他這一剛去,縣裏就傳出了用生石膏治病的消息,那姑爺家爹娘老子是個什麼滋味,可以想象。
想到大兒子在病裏,被青石鎮的蘇老爺給退了親,那家的老娘便把這一切怪在了蘇家頭上,說是蘇家退親的人壞了他兒子的氣運,若沒有退親這一遭,說不定她大兒就能撐到縣太爺發生石膏了。
如此想來,那家裏就把個蘇家恨得要死,說什麼也不樂意退親,死也要拉著蘇家大姐兒一起死。召集了十幾號人,來到青石鎮,天天在蘇家宅子門口吵鬧,蘇老爺趕都趕不走。
聽他們家執意要娶了自家的大姐兒過去守寡,蘇夫人天天跳著腳罵,大姐兒天天在屋裏抹淚,蘇老爺最終和那家協商,賠了一千兩銀子,外給他們家死去的大公子尋了一門冥親,是個鄰鎮早死的黃花大閨女,這事兒才算了了。
沒想等那家的人一走,兒子蘇明軒便害氣病來,也不是什麼大病,整日怏怏的沒甚精神,這便想著來買程大夫手中這株人參。
程大夫不耐煩聽蘇老爺胡謅,與白小六一道兒把他推嚷出門,嘴裏煩躁的念叨著:
“簡直莫名其妙,什麼人參不人參的,也不看看這兒是啥鬼地方,就這土地能長出個屁的人參……”
“可不是嘛!師父。”白小六都快被蘇老爺給煩死了,他這些天每天都來守著,說要買人參,他把嘴皮子都給磨破了,他死活不信,咬定了他們榮和堂有人參。
“說起來,都是那小娘子惹的禍,咱都快被她給連累死了。”
聽了白小六的抱怨,程大夫滿臉驚訝:
“這又是怎麼個說道?怎麼和雪娃娃扯上關係了?”
“師父,您剛沒聽蘇老爺說嗎?這你走沒多久,就從李家村傳出流言來,說是那丫頭在李家村的大山上挖著了株五百年的人參,五十兩銀子賣了咱榮和堂,這不,大家都瘋了似的,全奔李家村那山頭挖人參去了。”
“簡直不可理喻!愚不可及,愚不可及……”
程大夫搖著頭,感歎村民的愚蠢。
白小六繼續說:
“不過,她也算是遭了報應,嗬嗬。”
“現在村民挖了兩個月,都沒人挖著人參,就說她把那唯一個人參給挖走了,大家不依,天天堵在她家,讓她拿銀子出來分哩!”
誰讓那小娘子一來就和他作對,如今她遇了難,白小六想想就高興:
“師父,如今她的日子可不好過哩,聽說連他們村的裏正出麵也壓不住那群瘋狂的村民呢!”
程大夫這一聽,整個心就為沐雪揪了起來,見白小六幸災樂禍的樣子,順手撈起桌子上裝藥的筲箕就往他頭上打:
“笑,你還笑,沒良心的家夥!雪娃娃和咱常來常往的,你不說去幫著點辟謠,還在這兒笑…。”
白小六沒想到師父生了那麼老大的氣,用手護著腦袋一邊躲一邊道:
“我說了,我怎麼沒說,可是再不住沒人相信我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