楔子(1 / 3)

——楔子——

我站在雨裏,沒有撐傘,雨水就順著發絲、臉頰、脖頸一點一點浸入身體,凍的我瑟瑟發抖。

竹殳站在青磚白瓦的房簷下,把手上唯一的雨傘遞到我麵前。二十四根傘骨撐起的淡藍色傘麵,於傘麵上開得正盛的灩灩桃花,緊握傘柄的細長手指……記憶中,也是這樣一雙骨節分明的手教會我如何在傘麵上作畫。

我打了個噴嚏,沒有接他遞過來傘,抹了一把臉上的雨水,很是期待地看著他:“你什麼時候再帶我去文園看戲,還是你先隨我去城東的圓子鋪嚐嚐吳老漢做的糖漿圓子?”

他顯得有些無奈,喟然輕歎一聲:“聶聶,文園已經關了,你說的城東的吳老漢,前些日子也回鄉下照顧孫子去了。”

天空突然轟隆隆一聲驚雷炸開,天邊烏雲重重似是蓄積了強大力量,正朝頭頂上空的一方空白滾滾而來。

我有點迷糊了,腦袋昏昏沉沉的,對他所說之事全無印象,正想問他好好的文園怎麼說關就關了,好好的圓子鋪怎麼說不開就不開了,一抬眸恰對上他那張煞是好看的麵龐,不由臉頰一熱,連呼吸都變得急躁起來。

我低頭緊盯鞋尖黃泥,緊張道:“這也不打緊麼,以後我做給你吃,隻是這唱戲麼……反正來來回回也就那幾出,想必你也早就看厭了。”

暗中糾結了半晌,我終於鼓起勇氣再次抬頭,對上他灼灼目光,興然道:“竹殳,你什麼時候去向我父親提親呢?”

說完立馬轉移視線,卻不敢將目光從他臉上完全偏離。這樣毫不矜持的說話方式,我還是頭一次,一顆小心髒在我胸腔裏砰砰跳個不停。

他卻眉頭微皺,一絲探究打深不見底的眸子一閃而過,緊盯我好一陣,似要將我看穿,眼波裏卻什麼情緒都沒有。

良久,他扳起我的手迫使我接過那柄淡藍傘麵上繪著灩灩桃花的油紙傘。

我望著他,忐忑又歡喜,他亦望著我,是一貫認認真真的作風,卻又與往日有些不同,似有什麼心事。

我正待開口問他何以這麼嚴肅,就聽到他喃喃著:“回去吧,顧阡還在等你。”

說罷轉身便走,獨留我一人一傘在空空雨巷裏目瞪口呆。

大雨滂沱,遠處景物漸漸模糊,我望著遠處一席挺拔身姿十分瀟灑地消失在泠泠雨聲中,手上的傘像有千金重一般,終於不堪重望啪一聲掉到地上。

我晃了晃身體,卻終究是站穩了。——正文——

八月初七,是顧聶兩家喜結姻親的日子。

提前半個月,顧家才匆匆忙忙送來聘禮和喜服。

我親眼看著媒婆引一群身材壯碩的大漢抬著數十隻箱子進了家門。箱子是紅色的,由紅綢子係著,看起來沉甸甸的,不知道裏麵裝的是什麼物件。

可是父親看了很開心,母親卻哭得跟個淚人兒似的。我遠遠的望著,父親看到了我,遙遙朝我招手:“聶聶,你過來。”

我小跑兩步湊過去,母親一把將我摟在懷裏,又哭又嚷嚷,眼淚鼻涕蹭了我一臉。

於是我便知道了那些是什麼,是聘禮,是償還兄長在生意場上欠下的所有負債的救命稻草。

數月來一直困擾父母親和兄長及四個姐姐的聶家危機眼看就要徹底解決,我卻怎麼都開心不起來,因為可能等不到聶家危機解決,我就要依約嫁到顧家去了。

今天是七月的最後一天,距離我出嫁的日子不足十日,不知是否與日漸炎熱的天氣有關,我的心緒越發零亂,像一團亂麻,觸不得,碰不得,一觸碰就更加心煩意亂躁動不安。

午夜的時候,還總是噩夢連連,每次醒過來都是驚出一身虛汗。

今夜,我果然又做夢了,毫無疑問的,又是周身大汗地醒過來。

一片無邊的漆黑裏,我隻看到一個身影在床邊一閃而過,接著一支蠟燭被點燃,焰火如豆,整個屋子一下子就亮堂了起來。

沛娘舉著燭台移步到床邊,眼裏滿是心疼,邊小心翼翼的替我擦拭額頭的虛汗邊安慰我說:“小小姐也不要太憂心,雖說顧家公子與小小姐素未謀麵,可坊間傳聞那顧家大公子為人善良得很,對街邊的流浪貓狗都很有愛心,長得又是俊逸倜儻,待人溫文有禮。小小姐嫁過去,自然是享福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