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翩翩周生,婉孌幼童。年十有五,如日在東。香膚柔澤,素質參紅。團輔圓頤,菡萏芙蓉。爾形既淑,爾服亦鮮。輕車隨風,飛霧流煙。轉側綺靡,顧盼便妍。和顏善笑,美口善言。”
這周姓的翩翩少年啊,是多麼清婉動人啊,不過十五歲的年齡,他的美,卻耀眼得象天邊的麗日。肌膚柔潤而有馨香,紅白可愛,象是帶有露水的荷花。他的一舉一動,都是那樣高貴優雅,他的服飾衣著,也是那樣鮮明光輝。他乘坐的車駕,仿佛有雲霧隨行,衣袂飄舉,象是縹緲的流煙。他的性情那樣和順,說話柔媚動聽,顧盼間無意流露的神態,令人著迷,偶然開顏一笑,象花朵在刹那間盛開。
從詩中,完全可以看出,張翰這種對周小史的讚頌,相當純淨。
不僅是張翰,那個時代,甚至後世千萬年中,所有對周小史的讚頌,都相當純淨。
他從離亂中走來,一步一步,進入了更加黑暗的宮廷。西晉四代皇帝,武帝好色,宮中有美女數萬人,生活荒淫奢侈,死時55歲。
惠帝司馬衷是個白癡,死時48歲。
懷帝司馬熾很慘,匈奴攻洛陽時被劉漢軍擄走,死時30歲。
湣帝司馬鄴更慘,匈奴攻進長安,他被劉曜所得,百般淩辱後殺死,死時18歲。
在周小史成長的十五年中,八王之亂,太子被殺,甚至與他一樣美貌,被後人認為難得是美貌與文采並重、情感專一事母至孝的完美男人潘安,也在政治爭鬥中不幸被殺,並夷三族。
滿城飄搖的風雨、遍地流淌的血水、同室操戈、外族肆虐,生命和尊嚴那樣脆弱得不堪一擊。
唯有他,是一種異常純淨的存在。
他的身邊,沒有刀光劍影、沒有血腥豔情,叛亂影響不了他,爭鬥涉及不了他,他靜靜地生活在深宮裏,象一朵殊豔的蓮花,又象一個安然的夢境。他的一生,似乎隻是向世人昭顯那種纖塵不染的美,在那個特別混帳的年代。
以他之美,竟然逃脫了王孫貴族爭奪的魔掌,竟然遠離了不懷好意的猥褻,或許因為每個人的心中,都不由自主地,想要保護他,同時也是保護自己心中那朵蓮花、那個夢境。
周小史最後不知所蹤。
他死在宮中,還是活著離開?七年後西晉的宮廷頹然倒塌時,他在哪裏?還是無人知曉。
我更願意相信,是某種強大的勢力,保護他離開了。那強大勢力背後,一定有一雙雖然淩厲但又善良的眼睛,在默默地關注著他、保護著他,一如當初幫助他逃脫父親的仇恨,進入宮廷那樣。
無論世間怎樣黑暗,在人性的深處,光明終不會熄滅。
無論環境怎樣惡濁,在人心的深處,一定會開出蓮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