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主生成程序?”
“這種程序的設想三四十年前就有人提出來過,原來叫自動程序設計。大體的意思,就是讓電腦本身根據不斷變化的實際問題,自動修改程序內容,提高功能。軟件設計要通過需求定義、設計、程序編寫、測試等階段。這些步驟由程序員來作,越來越跟不上技術發展的速度。當然,主要是跟不上競爭速度。你快別人也快,大家都想更快。所以曾經有人說,人工作業是IT業裏最慢的一環。比如說,電腦病毒層出不窮,殺毒軟件公司用過去人工編程的方法,隻能在新病毒產生後,由程序員改進現有的殺毒軟件。如果能使用自主編程,殺毒軟件遇到新的電腦病毒,會主動生成新版本。後者可能比前者快兩三天。但在今天這樣的信息高速路時代裏,兩三天時間就意味著全世界有數千萬台終端可以免遭毒害。”
“不過道理好講,實現困難。能夠運用自主生成方式,自我升級,自我提高的軟件程序到現在還很少很少。阿輝程序是目前最完美的自主生成軟件。HAI公司用了七年時間才把它搞出來。阿輝既可以根據每個用戶的問題設計出單獨的解決方法,又可以將不同用戶的問題彙總到一起,產生新的解決模型。不過,我說的這些也都是大概原則,HAI透露出一些輪廓來讓公眾對這個程序有信心。具體資料人家公司才不會公開呢。”
身為一局之長,在丈夫身邊是楊真一天中最放鬆的時候。她擺了一個很難看,但很舒服的姿勢躺在床上,邊聽邊思考。彭苑生最後一句話觸動了她的心思。是啊,如果阿輝軟件真的有什麼問題,接下來,他們還得與HAI公司作一番較量呢。以安全的理由說服一家技術公司向警方提供技術機密,這種交涉工作十年間楊真辦了多次,回想起來,沒有一件是順順當當的。誰會隨便泄露自己耗費心血,視若商戰利器的技術成果呢。
第二天一早,楊真來到偵查局,走向自己的辦公室。生物技術研究室、通訊研究室、納米技術小組、法律問題小組……偵查局裏的一間間辦公室甩到她的身後。同事們大多還沒有來,走廊裏很靜。楊真路過冼手間時,正碰到李曉健從裏麵出來。隻見他眼窩塌陷,雙目通紅,一邊甩著手上的水,一邊長長地打著哈欠。差點撞到楊真身上。
“你這是……”
“怎麼,不是您主任的命令嗎,要我當個合格的網蟲。這一夜,光咖啡就喝了六杯,我準比巴爾紮克死得早。”
楊真被逗樂了。李曉健年輕,正是好開玩笑的歲數。
“怎麼樣,和阿輝打成一片了?”
“反正是他逗著我玩。你別說,阿輝的學問真大,連辛棄疾死於哪一年都知道。”
楊真想了想,還真沒想起辛棄疾死於哪一年。
“你能堅持就堅持,如果累了,就直截了當地告訴阿輝,這樣更有真實感。”
李曉健點點頭,轉身消失在信息技術實驗室裏。
楊真走進自己的辦公室,開始處理公務。在上午的一大堆預定公務中,有一項是接待兩位記者。與媒體打交道是各地偵查局的規定任務。即使偵查局有再多的技術設備和人才力量,也無法了解整個社會高科技擴散問題的全貌。搞好高新科技的危險監測,需要社會各界的配合支持。
大約十點鍾,一男一女兩個記者準時來到接待室裏。男記者背著錄相機,女記者拿著話筒。這身裝備和幾年前電視台記者一模一樣,但他們卻不屬於任何一家電視台,而是華中新聞網站的網絡記者。楊真自打進入偵查局這個係統以來,先中央後地方,沒少與記者打交道。隻不過最初她還接待過一些來自電視台、電台、報社的記者,而這兩年,遇到的幾乎隻是網絡記者。甚至不少網絡記者以前曾經代表別的媒體來采訪過楊真,如今再來,會向楊真遞上新的,帶著。字樣的名片。
“楊真女士,請問,您作為一名女性,指揮一些高科技人才進行工作,是否很辛苦?”采訪開始,手拿話筒的女記者拋出了一個厲害的問題。
“辛苦?為什麼用辛苦這個詞?”為了接待記者,楊真事先準備了不少資料,但獨獨不包括這個內容。
“因為高新科技並不是女性擅長的領域呀。”
用了幾秒鍾的時間,楊真進入了對方的思路,然後想了想,答道:
“作為一個心理學家,我不認為女性有什麼先天的缺陷,使我們不能在高新科技領域有所作為。高新科技領域,尤其是第一流水平的領域裏缺乏女性的身影是個現實,但原因要到後天教育、社會影響和體製等方麵去尋找。另外,我的部下很團結也很主動,他們都很支持我的工作,所以我感覺不到辛苦。”
“您作為一名負重要責任的職業女性,是否覺得工作與家庭之間有不可調和的衝突?”女記者麵帶微笑,但步步緊逼。楊真聽罷,用手象征性的捂了一下話筒,小聲問:
“抱歉,今天采訪的主題不是介紹偵查局的最新研究結果嗎?”
女記者的臉稍微紅了紅,解釋道:
“算是我個人的問題吧。另外,我們網站裏有生活空間欄目,也需要采訪一些成功女性作素材。”
楊真看了看對方,兩個職業女性的眼睛裏交換了一下理解的目光。
“我覺得,單從工作量上講,應該不會有多大衝突。如今的社會服務體係高度發達,尤其是網絡銷售興起以後,我們普通人的生活幾乎都可以稱得上衣來伸手,飯來張口,我們這代女人花在家務上的時間比我們母親那一代要少得多。對於職業女性來說,剩下惟一的關鍵問題,就是有沒有一個支持自己搞事業,看到妻子的成就高過自己,能夠由衷地為她高興的丈夫。”
說到最後,楊真的語氣裏頗有些自豪。但她立刻就從女記者的眼睛裏看到了一絲羨慕的眼神,又覺得不應該太宣揚自己這份幸福。
接下來,談話進入正題。楊真通報了最近一段時間偵查局華中分局經過研究之後,認為有可能對社會產生危害的最新科技發明或發現,希望各界在運用這些成果時持謹慎態度。這種呼籲對楊真來說已經屬於老生長談了,但在這個信息泛濫的時代,真理往往也需要重複千遍才能令人們重視起來。科學技術在經濟活動中的價值越來越大,在利益驅使下,它們既有可能成神,也有可能變魔。
楊真麵前有一塊顯示各科室活動情況的指示板。此時,信息犯罪實驗室那邊的紅燈亮了起來。兩個記者見此情形,禮貌地告退了。
楊真來到信息犯罪實驗室,從電腦桌組成的行陣中穿行到李曉健身邊。李曉健指著顯示器上的一堆字跡說:“主任,這好像是個套兒,您是內行,您來吧。”
楊真看了看那行字:
“如果你是一位CEO,麵對著一家與你同等規模的同行企業,你選擇的策略是
A 置之不理
B 爭取並購對方
C 在競爭上擠垮對手
D 向對方尋求並購”
“怎麼扯到這裏去了,你和阿輝談了些什麼?”楊真問。
“我們談人生的意義,阿輝突然說要給我作一下心理測驗。”
這個阿輝,怎麼有那麼多花樣。楊真心裏暗歎道。這個問題表麵上是商業問題,實際上是明尼蘇達多相人格量表中一個問題的變形。楊真坐下來,敲進一個C鍵。
問題消失了,隔了片刻,阿輝又出示另一個問題:
“你認為在最近發生的方琪和顧海的婚變問題上,
A 方琪要負主要責任
B 顧海要負主要責任
C 雙方共同負責
D 隨緣順便,雙方都不需要負責
阿輝又恢複了流行文化網站的特點。這可難倒了楊真,這似乎是兩個明星人物,但她連他們是什麼方麵的明星都不知道。她順手輸入了一個字母B。
還沒等楊真把手縮回來,屏幕上的畫麵突然翻轉過來,出現了三個裸體男女正在群交的鏡頭,發達的寬帶網把圖像在幾乎一瞬間就完整地傳輸過來。楊真幾乎是本能地猛拍ESC鍵,關上了這個對話框。在性問題上,她雖然早就是過來人了,但驟然看到這個東西,尤其是背後還站著自己的異性下級,女性的本能還是占了上風。
幾乎就在同時,麵前的終端顯示器上,所有畫麵都消失了,隻有一行大大的字出現在那裏,像是在嘲笑她:
“您不是中原不敗,無法為您服務!”
楊真愣愣地注視了那行字一會兒,然後皺著眉,一言不發,轉身走出門去。李曉健搞了一夜,此時已經有些昏頭脹腦,一時沒反應過來。看到劉文祥來在近旁,不解地問:“怎麼,怎麼回事?”
“阿輝發現它的用戶變了,從男人變成了女人!它拒絕提供服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