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道:“啊喲!你的話好像撞痛了我的腰。”
司馬求不錯道:“全國兩千多個縣,我倒是希望這種現象,在我縣是惟一的。”
他道:“不可能是惟一的。”於是,他說起幾個縣,宣傳部長也是美麗的女性,從市委、市府機關派下去的。因為他過去當過衛生局副局長,在全市各地開會多。而各縣的宣傳部長,也都分管著衛生部門的工作。
司馬求不錯聽了,有些垂頭氣。他竟然一時沒了話語,不想說什麼了。
倆人靜靜地在那喝著茶。
許久,朱書記道:“這一年多時間,我心裏一直有一種想法。今天與你這一席話,這種想法,竟然變得非常衝動。我想去實現她。”
司馬求不錯道:“什麼衝動?”
他笑了笑,不正麵回答,而是道:“前不久,不是進行合格與不合格黨員大討論嗎?我作為一個鎮黨委書記,在填寫自查表時,說自己是合格的。當然,全鎮的黨員也就說我是合格的黨員。但是,我知道,自己其實是不合格的黨員。”
司馬求不錯有點驚奇,道:“你這麼優秀的人,還不是合格的黨員麼?就連我也認為,你是一個合格的黨員。”
他道:“我不是。”
他打開辦公桌,從裏麵拿出一個本子,對司馬求不錯道:“前一段時間,我在考慮我內心的那個想法時,認真反省了一下自己是不是一個合格的黨員。結果,我認為在我的身上,至少存在二十多點不合格黨員的因素。你想聽一聽麼?沒對任何人公開過!”
司馬求不錯道:“當然想聽,想聽一下一個鎮黨委書記的心聲。”
他道:有以下二十多條,表明我可能是一個不合格的黨員:
一:惟我獨尊,聽不得不同意見。如果我在開黨委會時,我說什麼,有人反對,我的臉會刷地一下黑下來,而且保證不會聽。
二:我在上級領導麵前,麵對他們的錯誤,總是沉默,當縮頭烏龜,生怕因此影響了我的烏紗帽,客觀上成了錯誤的幫凶。其實,在錯誤麵前,應該有勇氣拍案而起,像西藏高僧那樣麵對麵展開大辯論。隻要最後能找到真理,即使是口出粗言,拳腳相加,打得鼻歪口邪,才是對黨、國家和人民的絕對忠誠。
三:我並不堅持真理。在真理麵前,我不當好人,也不當壞人,而是喜歡當圓形的不倒翁。
四:在處理一些公事時,比如賣一些公家財產時,我不敢說自己沒有私心。
五:有些錢,若是私人的,即使死我也不敢花。但是因為是公家的,我花起來也不怎麼軟手。所以我覺得有時我是心狠手狠的敗家子。
六:我覺得我的臉皮有時很厚,在台子上講的,與在台子下做的,經常是兩回事。
七:對晚上敲門進家來送錢求辦事的人,不總是嫉惡如仇,有時還表現出手軟的現象。
八:身邊總是喜歡用花瓶女人,因為想著上級領導來時,總不能用有才華的醜女去陪酒嗬。萬一領導見了醜女喝酒發吐怎麼辦?這當中,也不排除我有時有揩點油的可能。
九:一年中至少喝600回酒以上,至少爛醉200次以上,至少人事不省50次以上。想像:縣級領導、市級領導、省級領導一年會喝多少酒嗬?
十:隻要我不高興,心裏想出氣,客觀上存在挑著我看不順眼的下屬來罵著消氣。
十一:有時是欺上哄上的騙子。
十二:用人不是根據其長,而根據自己的好惡。客觀上有時為了教育一個同誌,不用他的長處,而是用他的有短處。比如他擅長畫畫,我不讓他畫畫,而是讓他去鎮陶瓷廠製造花盆。因為我內心病態般快樂地想,畫畫與製造花盆,都是屬於藝術工作嘛。
十三:我克服了重重困難,特別是自己害羞的障礙,在上級領導麵前,終於讓自己成了一個成熟而又高雅的馬屁精。
十四:休息時間與同誌們打打麻將,總是贏。現在我已經非常不習慣輸了,以至有時回到家裏,輸點錢給嶽父嶽母,都非常生氣,因為我想我技術和運氣如此之好,怎麼會輸?
十五:下屬單位邀請我跳舞時,要是安排的美女隻是應付我,而她瘋狂地和帥哥去簸,我會非常火冒。
十六:幫群眾做事得不到好處,我嘴上是非常高興,而心裏,感覺是如對一桌子好菜,卻沒酒一樣讓人沒有胃口。
十七:有時也悄悄要占一點公家的小便宜,客觀上在超市拿煙拿酒,甚至拿回家的牛奶速凍水餃等等,都讓開在公家的發票中一起報銷。
十八:辦私事,都是用的公車。客觀上還沒有一次辦私事打的自己掏錢的事發生。
十九:正常的人事調動,掰著指頭算了算,還沒有一件人家沒請我吃過玩過就辦成了的。
二十:為了完成上頭強性分配的任務,年年都在虛報工農業總產值,有一年被縣統計局查出虛報了3500萬元工業產值,全縣通報,這事現在我還沒有消除心頭之恨。
二十一:習慣踢皮球,將上任踢下來的皮球,用拖計、緩計,總是想法設法踢到下一任去。讓追皮球的主人,從青胡子變成花白胡子。
二十二:有時也要給上級領導送點小禮物,聯絡感情。上次去了一趟北方,給幾個領導帶回了一些小禮物,他們在使用後對我讚不絕口,說我不愧是醫學出生。但是作為醫生,我對此比較羞愧,因為我讓幾十隻公鹿因此失去了鞭子。
朱書記讀完看著司馬求不錯,司馬求不錯的眼淚都笑出來了。
他也笑。
司馬求不錯道:“朱書記,你是一個真人!”
他道:“為什麼這麼說?”
司馬求不錯道:“你說的都是真實的,是一個不管他說多麼合格的黨員所有的真實的不合格的方麵。隻是其他人不敢說,而你敢說吧了。所以你是一個真人。”
他道:“當真人愉快,活假人太累。”
司馬求不錯道:“是的。但是人最後總會回到當真人的地步。”
他道:“所以,我一直想當個真人。”
司馬求不錯道:“這就是你心中的想法?”
他道:“心中的想法因為想當真人而產生。”
司馬求不錯道:“是什麼想法?”
他道:“我們這個縣,從過去的曆史天空流來,也會向未來的曆史天空流過去。過去這個縣,經曆了那麼多王朝,有些人做出了一些好事傳下來。比如那巨大的橫架茶坪河的雙座木頭橋——姊妹橋,不是作為奇美的建築,使兩岸幾百年的人得益,並且還會使未來幾千的人得益麼?她永遠也不會被水泥大橋取代,因為她隻是供高大青山的山民過河用的步行橋。曆史上最優秀的人,為我們這個縣留下了讓我們後代受益的東西,我們共產黨人,難道不是曆史上最優秀的人之一麼?”
司馬求不錯道:“你我都是共產黨員,我們是完全可以做最優秀的人的。”
他道:“所以我在想,隻要我們真正多做對國家、民族、人民有益的事,我們就是曆史上最優秀的人,自然也就是最優秀的共產黨員了。”
司馬求不錯道:“完全同意。”
他道:“難道我們共產黨人,不是給後代留下綠色自然的現代化城市,而是給後代留下化工汙染的致癌城市麼?不是給後代留下財富,而是留下債務,讓我們把後麵幾代子孫的錢都先吃光了麼?不是留下先進智慧,而留下傻瓜思想麼?不是讓這一段曆史成為鮮花而芳香,而是讓這一段曆史像狗屎一樣奇臭麼?”
司馬求不錯道:“說得太好了,我的弟弟!”
他道:“所以,我們要主動為生我養我的這個縣,做些事。特別是在有錯誤世界觀影響這個縣的時候,作為一個有良知的知識分子,更要主動地為這個做些事。是實實在在地為這個縣做些事,而不是把這個縣當成鍍金的槽。”
司馬求不錯道:“如何做?”
他道:“去爭取一些位置。因為你隻有在那個位置時,你才能調動較大的人、財、物,為這個縣做有益的事。”
司馬求不錯歎了一口氣道:“可是,這是你我能決定的麼?”
他道:“所以,我們自己要發動主動進攻性,去爭取這些位置。隻要我們不是為了小我,而是想著多為這個縣的人民多做些好事,內心自然就有力量了。”
司馬求不錯道:“你想去爭取什麼位置?”
他笑了笑道:“保密。你也應該發動主動進攻性,去爭取一個適合發揮你長處的位置,多為全縣人民做好事。”
司馬求不錯嚇了一跳,道:“我能去爭取什麼位置?”
他道:“你也是正科級,難道你不可以向縣委書記提出交流,交流去廣播電視局當局長?你是作家,那會給全縣人民多做出多少好看的節目!”
司馬求不錯心中一熱道:“你是說,讓一個乞丐王走進讓他心驚肉跳的王府中去當主人?”
他道:“難道不可以交流?”
司馬求不錯道:“理論上講,是可以的。”
然後,司馬求不錯歎了一口長氣。他想,現在用人,要是像成吉思汗那樣就好了。偉大的成吉思汗用人,隻看他是否有才能、是否忠誠,有此兩點足夠。偉大的成吉思汗是不會考慮所用之人下至中專生中至專科生本科生最好至北京大學清華大學生這樣的文憑的。相信偉大的成吉思,隻要那人有真本事,中專生初中生小學生也可以;沒有真本事,北京大學高材生也不行!即使他司馬求不錯有才能又怎麼樣?從黨史研究室主任到廣播電視局局長,雖然是平級的,但是,這當中隔了不知道高高的幾十道門坎。如果他是一條大魚的話,他想從黨史研究室這條小河跳到廣播電視局那條大河去,肯定要跳過幾十道艱難的門坎與無水之地的間隔。大魚,它可能有力氣從這道門坎彈到另一道門坎中去,但它也許在幾十門坎中的某兩道最高的門坎中時,就用盡了力氣,彈死也彈不出去,最後就張著可憐的大嘴幹死其中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