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鶴這時已經回過神來了,挪揄地低聲說道:“爸,是你呀?看你把我給嚇的。您今天怎麼回來這麼早了?”
“我今天換班。”王建國口氣有些緩了下來,又大口地抽著煙。父親沒有別的嗜好,就好這一口,好多年了就是改不了。
“爸,你想謀殺自個兒啊!少抽兩口行不行?”王鶴責備父親。這是他們全體家庭成員(兩個人)共同達成的民主協議,誰有錯誰就該管誰。王鶴說著,進了自己的房間,把書包扔在床上。
“好吧!聽你的,我少抽兩口。”父親撚滅了煙頭,然後衝王鶴的房間叫道,“晚上吃什麼?麵條吧!做麵條省事。”
王鶴從他的臥室裏把話傳出來:“做麵條吧!省事。”
因此,他們兩個人的晚餐就算有了著落。父親下了廚房,不大一會兒工夫熱騰騰的一碗麵就端了出來,這是給王鶴的。王鶴趕忙出來接著,放到客廳的小桌上,拉開架式就大口大口地吃起來。
父親也端著一碗麵從廚房裏出來了,在王鶴的旁邊坐下,看了看王鶴,說:“瞧你那窮吃相,好象餓了多少年似的。喂,味道怎麼樣?”
“有進步!”王鶴嘴裏含著一束麵條,含糊不清地說,接著又念了一句電視廣告詞:“味道好極了。”
“真的?味道好極了!”父親邊吃麵邊笑著問。
王鶴頭也不抬,又來了一句廣告詞:“好吃,看得見!”
“哈,我說呢!咱們這水平不用說的,雖然上不了大席,卻也不含糊。”父親一點兒也不謙遜,還有點兒自得自誇地說,“咱們明天還吃麵條,省事。”
“啊!還吃……”王鶴有些不情願地說。
“不吃麵條吃什麼啊?我還要趕著上班呢!誰給你做飯?”父親自得其樂,接著又頗有感慨地說,“誰說兩個大男人成不了一個家庭?咱們這不是過得好好的嗎?”
“得了吧!老爸,這個拜托你少說兩句。你看咱們這屋裏亂的,害得我都不敢帶同學過來玩了。”王鶴說。
“樓下的許影不是老上來找你嗎?”
“咳?你說她呀?她跟咱們不是挺熟的嗎?這個不怕她看到。”王鶴已經吃完了麵條,把碗往前輕輕一推。
“得了,你甭跟我說這個。你也老大不小的了,自己動手,豐衣足食。”這時父親也吃完了麵。
“唉,到頭來還是我不是了。”王鶴邊說邊收拾自己和父親的碗筷進了廚房裏。
正在這時,樓下傳來了許影的叫喊聲:“王鶴,王鶴,你吃完飯了嗎?快點下來啊你!”王鶴從廚房的小窗口探出頭去,嘴裏應著,“來了,來了,這就來。”然後走進客廳裏對父親說:“爸,我回來再刷碗!”說著走進了他自己的房間,不一會兒又匆匆忙忙的出來了,向門口走去。可是他走到門邊便被父親叫住了。
父親抬起眼,說:“晚上你還要出去?都初二的學生了,怎麼還沒有玩個夠的。”
“爸,我在家裏悶得慌,沒人跟我說話,看電視又沒勁,我……”王鶴無奈地說。
“好啊!悶得慌你就出去,把我一個人扔在家裏,我悶不悶啊?也沒有人跟我說說話,你再出去,我一個人就更不好受了,你就不能陪我在家裏呆著。”父親憤憤地。
“可是,爸爸,今天我同學的生日,都說好了的,不去不行啊!唉,要不我怎麼說你呢!你也別整天呆在家裏,該玩玩,該樂樂,該幹什麼幹什麼去,別老想著我。”王鶴一副開導勸慰父親的樣子。
“我還不都是為了你?”父親浮躁地說。
“你別為我,會耽誤了你自個兒。我說一句不該我說的話,你得找個伴。”王鶴卻顯得慢條斯理、漫不經心。
“好小子,就憑你這句話,算你還有一份孝心。”父親認真地看了王鶴半天才說出了這句話。
“不是的,爸爸,我是見你可憐!再說,我也不想老這麼欠著你的,尤其是情和愛。”王鶴轉身出了門,到了門外又扔過來一句:“爸爸,今天晚上有現場直播甲A聯賽,北京國安對上海申花,八點整開始。”說著,門在他的身後輕輕地關上了,外邊傳來王鶴隱隱遠去的腳步聲。
“這個沒良心的。”王建國氣急敗壞地朝著門口罵了一句。
王鶴不是完全不懂或不體諒父親的孤獨和寂寞。從陝西回來以後父親一直沒有再結婚,王鶴也知道這都是為了他的原因。但是王鶴不想領這份情,他有一種逆反心理,覺得父親現在對他這麼好是為了以後得到他更多的回報。因此他感到這種愛是一種沉重的負擔。他認為,愛是無私的,不應該附有任何企圖和回報的條件。
王鶴是孤獨的族類,生長在這樣的環境裏,塑造了他那種性格。自小沒有母愛的沐浴,這本身就是一種極大的缺陷,在家庭裏得不到的他就隻好到外邊去尋求,因此他有了很多朋友。他要盡情的享受快樂,他認為父親不應該那麼壓抑自己,本來許多應該擁有的快樂卻不願意去享受它。當然,有一些太深刻的事物他現在是還沒有能力思考和理解的。
王鶴來到樓下,看到了許影站在那兒正等著他呢!於是走向前去,問:“怎麼你一個人?他們幾個呢?不是說一起走的嗎?”
“他們在那邊等著。你怎麼磨磨蹭蹭的,叫了你半天才下來。”許影帶著幾絲埋怨說道。
“那我們趕緊走吧!”王鶴轉身去把他的自行車推了出來。
兩人騎著車子朝大路上走去。王鶴回頭看了一眼樓上自己家裏的窗口,見到那兒還亮著燈,但他估計父親是已經打開電視在看了。因此,他放下了心來,和許影一起消失在越來越濃重的暮色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