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節 中學生活(3 / 3)

一次次試驗,一次次失敗。雖然維納他們不氣餒,但是,維納本人有些心灰意冷。因為在實驗中,他發現自己的高度近視帶來了諸多不便。無論是安裝什麼,或者製造什麼新設備,他能想象出怎麼做,一做起來的時候,就笨手笨腳,幹脆不能成功。他感到了什麼是限製和不自由……

父親不會無限地放縱兒子玩耍,在父親眼裏,讓兒子玩好,是為了讓他們此後更有效地學習。

每天放學回家,維納的第一項任務是把當天所學的全部內容背給父親聽。這時的父親,可能在聚精會神地看著自己的書,也可能手腦齊忙地在打字機上翻譯托爾斯泰的作品,好像絲毫沒注意兒子背的是什麼。但是,令小維納十分吃驚,在這樣的情況下,為什麼一點點小錯誤也逃不過父親的耳朵?錯誤的下場是恐怖的——父親停下手頭的活,嚴肅甚至近乎凶狠地盯著他,之後,神秘陰冷地一笑,開始用霹靂般尖刻的語言挖苦他、責備他。不多時,他被訓得抽抽搭搭地哭了,母親過來了,幾乎要和父親吵起來……還得不愉快地進行下去,直至不愉快地、艱難地結束。

在接受訓練的當時,小維納隻覺得懼怕和委屈,完全不敢反抗,甚至沒有一點反抗的想法。事情過去以後,回想起來,平靜的心情不免被父親的不公平擾亂,越想越委屈,覺得有必要把事情向父親說明,和他爭論,也可以公然反對他,而一旦事臨當頭,這一切想法和情緒又不知道跑到哪裏去了。

對其他“大人”的舉動,小維納卻十分敏感。無論誰,稍微把他當孩子看待而有些忽視時,他就會受到強烈打擊。即使不用言辭反抗,心裏也是十分不滿。好在父親那些教授朋友們,都表現出長者的愛心,又是平易近人地和他談論,慈愛寬容地對待“孩子”的缺點,因此他對這些人基本沒有反感;班級的“大學生”們,一般對他都很和氣,卻也有拿他不以為然的,他就從心底反感他們,不和他們做遊戲,不討論問題,甚至不願意說一句話、看一眼。

1905年的某一天,這個高中二年級的小孩子忽然產生一個設想:應該把年齡相仿的人聯合起來,大家互相幫助、互相鼓勵,用多個人的力量去對抗大人們的輕視和無禮。那時候,小孩子將沒人敢輕視,在什麼場合、什麼問題上都是平等的。

他為自己的想法激動,可是,他不敢把心裏話說給別人聽,包括他最親近的夥伴。當他想到這個強有力的組織反抗的對象包括自己的父親時,他為此害怕,不知為什麼,他竟覺得這也是一種罪惡,難以饒恕的罪過。年幼的他,還沒有足夠的力量和心理,去爭取充分的自由和尊嚴。

時光飛逝,轉眼到了1906年,維納11歲,升入高中三年級。雖然在同學中間他還是個小孩子,但他畢竟11歲了,加上智力的超前發展,這一年,他不斷有一種心理:自己長大了,自己已經是大人了。

沒事的時候,他不再像以前那樣,隻知道無所顧慮和思考地玩耍,隻是一味專注地感性地投入,對一些現象和事物,他漸漸能稍微冷靜地想一下。他感覺自己清醒了許多,說話辦事都穩妥了不少,更深層地認識到社會的複雜性。

同時,他內心中不時湧動著縷縷淒涼:那些當年的玩伴們,不知他們都幹些什麼,有些人已經沒時間玩了,或者被拴在家裏勞動,或者幹些別的“沒有趣味兒”的事。

朋友少了,父母對自己也不像從前那樣嗬護了,尤其弟弟弗裏茨出生以後。自己是四個孩子中的老大,而老大就意味著責任和壓力,就意味著限製。加之生理上的一些變化,這一切,讓他既感幸福,又感到無奈和淒涼。

這時,一個女孩子闖進了他的視野,他那略帶寒意的心中又燃起了一團明亮的火焰。

一次,學校舉行一場音樂會。有這方麵才能的學生們都踴躍地報名參加了。維納在音樂方麵幾乎一無所知,欣賞能力也十分有限,隻配當一位不太合格的觀眾,這還主要是因為學校有規定:集體活動同學們都必須參加,沒有節目的可以老實地當觀眾。

節目很多,水平又都平平,很難引起他的興趣,走開吧,學校又明令禁止;和同學們說句話也不可能,離演唱台太近,老師又盯著大家的舉動。無奈,他隻得東瞧西望地找有意思的人和事。

這時,偶然一瞥,影影綽綽看見台上有個女學生,她秀美的身姿和飽滿圓熟的輪廓在那架鋼琴前有節奏地律動著,優美的琴聲和諧地從那裏傳出來,仿佛正為她的“舞蹈”伴奏。她十分投入地彈著,與音樂一起享受著神聖的美。

高度近視的他,幾乎是很不禮貌地從旁邊同學那裏奪過眼鏡,罩到眼前,專注地向她的身姿瞄去。他隻感覺心嘭嘭地劇烈跳動,血液飛快地流著,頭腦的那個角落仿佛有輕微的弦音,外邊的一切聲音都聽不見了,他隻知道盯著她看,仿佛那是一朵嬌豔的鮮花,那綽約的風姿優雅怡人。看著看著,他感覺自己離她越來越近,甚至看清了她那張甜臉上的雀斑,心胸和臂膊都在無意中為她舒展,他多麼希望和她在一起啊!那是怎樣溫暖的慰藉和熱烈的幸福啊!

直到身邊那位同學向他要眼鏡時,他才似從夢中醒來,才意識到自己的失態。羞怯地環視四周,還好,沒有誰注意到自己的舉動。還回眼鏡,他看不清她了,不知為什麼,他甚至不敢抬起頭來,可以說不忍心再看她一眼。幾經努力,他還是鼓足勇氣抬起頭,朦朧中,他發現姑娘恰好向他的這個方向看。觸電一般,仿佛什麼強光刺傷了他的眼睛,他馬上閉眼、低頭,幾乎支撐不住自己的身體了……台上琴聲悠揚,他的心在台下劇烈地跳動著跳動著……

終於熬到了散會。他再努力地湊近台邊找那個美麗的身影時,已經全無蹤跡了。

此後的日子,對維納來說,是既幸福、又痛苦的。每天到學校,第一件事就是四處張望,尋找美麗的她,放學時也常常撇在後麵,多麼希望有所收獲!回到家裏,一顆心時時被她擾亂,常常替她懸起,有時甚至麵對父親的提問和斥責,也是心不在焉。

一天天過去,每天都沒有結果。在痛苦的折磨中,在對希望的幻想裏,他終於按捺不住,竟然通過艱難思考,付出很多精力,勉強作了一首曲子——送給她的!

心血沒有白流,終於,一天下午放學,他又認出了她那張怡人的麵龐。他莽撞地攔住她,吃吃地想說什麼,卻什麼也沒說出來,隻把那首曲譜胡亂地塞給她,就驚惶地逃跑了。

不久,事情被父母發現了,他們從同學們那裏了解到一些情況,就既嚴厲又溫和地勸說他;班級的同學們也都用異樣的目光看著這位小弟弟。

維納那顆柔弱的心實在經受不住這一切打擊,他不再敢去接觸那女孩子,同時,對給他壓力的一切,他似乎都懷恨在心,甚至包括他父親。無論怎樣,他的心裏夢裏常出現那個彈鋼琴的美麗姑娘。

這種“戀愛”的美好和苦楚暗暗地伴隨他很長時間。這也是被他精於觀察和施教的父親所忽視的。如果父親能在這個問題上引起足夠的注意,或許維納那有些膽怯和內向的性格,以及先期的不正常的婚戀心理,能有很大程度的克服吧。

維納真的長大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