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零二章 收納(2 / 3)

在暗麓之森裏斷糧不是一件可怕的事情,有太多的草根、樹皮以及一些輻射輕微的苦澀野果可以充饑,但是魏野渡的心情卻越來越沉重,因為他清楚自己已經不可能完成自己的任務了。

拓跋九錫是一個嚴苛的領軍者,魏野渡曾親眼目睹他下令殺死了第七聯隊的聯隊長劉舉,劉舉臨死前眼睛睜得特別大,死死的盯著近在咫尺的他,仿佛在責問他,魏野渡,你為什麼不救救我?

劉舉的死因是他沒能完成拓跋九錫布置的牽製任務,直接導致晁沃野甩開了他的纏鬥,疾奔三十餘千米從第一、四、五聯隊的合圍中救出了宇文絳悅。戰後,拓跋九錫沒有責備第一、四、五聯隊,反而把實力遠不如晁沃野的第七聯隊推上了審判台。

奉命殺死劉舉的是拓跋九錫的下屬拓跋小花,她在打斷了劉舉全身的骨骼後,咬掉了他的耳朵、鼻子、手指和喉結,然後,用手分開了他的小腹……

劉舉的個人戰力達到了十一級,可他在拓跋小花手裏,就像個毫無防禦能力的嬰兒,魏野渡的戰力是十又三分之二級,所以他救不了劉舉,現在,很可能連自己都要保不住了。

“聯隊長,前麵五千三百米外就是呼嘯平原與暗麓之森的交界處,偵察兵報告說,已經發現小股流民在急速奔逃。”向魏野渡報告的人是他的副官盧峻毅,他倆是兒時的好友,少年時代一起加入無上神教,一起接受訓練,不過盧峻毅的潛力遠遠不及魏野渡,所以魏野渡最終成為了裁決騎士,盧峻毅成為了教廷低級侍衛,在魏野渡成為了聖殿第二師團的聯隊長後,他把戰力隻有五級的盧峻毅提拔成了自己的副官。

小股,又是小股,魏野渡在心裏歎了口氣,說道:“派遣一支四十人隊追擊吧。”

該休息了吧,魏野渡說完後突然覺得有些累,昨晚全隊在油棕坪山穀休息時,流民們的哭泣聲和斷斷續續的咒罵讓他徹夜未眠,當時他很想找到那幾名多嘴的流民,掏出刀子來割掉他們的舌頭,當他真的攥著小刀走近流民關押區時,聽到有一個老流民在說:“這兒就是油棕坪,溧陽衛城還在完顏飲墨兄弟師手裏時,這兒有一個偌大的散兵營地,那個時候,暗麓之森就是從這兒不斷輸送兵力前往交戰區,不過現在這兒距離新邊境隻有不到五十千米了,我知道那個地方,拜強峽穀,路很難走的,拜強峽穀上還有一個廢棄的哨卡,叫做汝陽哨卡,很多年以前我在那兒參加過一次戰鬥,一名超級狙擊手殺死了我的上司畢春來……”

“畢春來,我聽說過,他會盲狙,青藤衛城人……”另一名流民興奮的打斷了老流民的敘述。

“對對,就是這個畢春來。”老流民搶回了話頭後頗有些欷歔的說道,“可惜呀,再厲害的人,都難逃一死呀。”

聽到這句話時,魏野渡的心猛地一顫,不由自主的想起了劉舉臨死前怒睜的雙眸,在原地靜靜的站立了幾分鍾後,他返身走進了自己的帳篷。

我們都會死的,魏野渡在心裏這麼提醒自己道,他突然很羨慕這些流民,因為他們可以毫無顧慮的遁逃,哪怕在被抓住以後,他們都能很清楚自己的理想。魏野渡以前的理想是將自己奉獻給無上神,為神的榮光浴血奮戰乃至捐軀,但是他現在發現,無上神似乎並不知道他們的誠摯和奉獻,否則他應該會感動,應該會庇佑,但無上神沒有,他任由他的信徒負傷、疼痛、死亡,甚至當信徒們之間相互殺戮時,他也沒有阻止。

一開始有這個念頭時,魏野渡覺得很自責,因為這是在瀆神,但是他隨即發現,無上神沒有降下神罰,也許是原諒了他,也許是沒有察覺,隨著瀆神的念頭越來越多以後,魏野渡也就沒有一開始那麼自責,那麼畏懼了。

聖女是神教中第一人,但一樣會流血、受傷,一樣得不到無上神的關注,那麼,真的有無上神嗎?前天晚上,魏野渡這麼想完後,驚駭的等待執宰描述的神罰出現,因為他直接質疑了神的存在,但他一直等到天亮都沒有發生任何異狀,於是,魏野渡徹底的困惑了。

又前行了一刻多鍾後,魏野渡和他的大半麾下停在了一大片懸崖下方的空地上,那四千流民和他們的看守則在他們身後的一千多米外。空地旁有一條已經幹涸的河道,前方兩百多米外,是一條蜿蜒的石道,石道的最高處石階就是暗麓之森和呼嘯平原現在的分界處。

魏野渡身邊的親衛以及分散在附近的狙擊手紛紛用槍瞄準了石道的最高處,因為那兒孤零零的站著一個人,一個男人。

男人的身形很瘦弱,卻異常挺拔,栗色長發在山風中緩緩飄揚,臉上,戴著一張白色的麵具,身上裹著一件米白色的長袍,與他的麵具相互呼應,從敞開的衣襟可以看到他的黑色作戰服,男人空著雙手,很隨意的站著,身上彌漫的氣勢卻讓魏野渡感到惶恐。

魏野渡忍不住側頭問盧峻毅道:“你還記得洛雲岡市市長奪城那晚的事嗎?”盧峻毅連忙點了點頭,視線卻依然留在石道高處那名男人的身上。

“你說他會不會就是那洛雲岡市的市長?”魏野渡壓低聲音問道。

盧峻毅連忙搖了搖頭:“我不敢肯定,但看穿著打扮很像。”

“聯隊長,我猜就是他。”站在盧峻毅身旁的巴堯湊過來輕聲說道,“我記得他叫孟青,聯隊長您先問清楚好一點。”

魏野渡點了點頭,心髒不由自主的加速跳動起來,幾年前的那晚對於他來說簡直是一個噩夢,若果眼前這麵具男子真是當年的那位,那麼他既然攔在這兒,自己便絕無跨過去追擊的希望了。

“請問,您是孟青市長嗎?”魏野渡定了定神後,提高聲音問道。

男子點了點頭,將手一揮,兩秒鍾後,他的身後便出現了一條人影,然後,越來越多……

……

“走吧,回到你們的主官身邊去。”離塵子不耐煩的對已經被繳械的這五十名第六聯隊士兵說道。

五十名士兵一聽之後連忙躬身答謝,然後一溜小跑的從石道上跑回了魏野渡身旁,為首的一名忙不迭的把自己這些人被離塵子擒下的過程說了一遍。魏野渡耐著性子聽完後,忍不住心慌意亂起來。因為離塵子讓這些士兵轉告魏野渡,他們越界了。

“聯隊長。”盧峻毅忍不住喊道,作為魏野渡的副官,他很清楚拓跋九錫的命令,就像他清楚劉舉的死因一樣。

魏野渡回過了神,艱難的開口央求道:“尊敬的孟青市長,我是魏野渡,聖殿第二師團第六聯隊的聯隊長,奉命追捕從治下逃離的平民,雖然我很是覺得冒昧,但我還是希望孟青市長能高抬貴手,讓我們越界搜捕,我們保證絕不騷擾到您的領地,若是不能完成任務,我和我的這些士兵們,就活不了了。”

魏野渡覺得誇大其詞是很有必要的,士兵們死不死兩說,反正完不成任務,他是絕絕對對的死定了,誰讓自己不是拓跋九錫的嫡係呢。當然,他這麼想著實有些冤枉拓跋九錫,拓跋九錫雖然治軍嚴厲,也喜歡分個親疏內外,但對於處罰軍官還是極為慎重的,因為一個疏忽便很可能造成嘩變,劉舉的死更多是因為他的失職。

但別人不一定會從拓跋九錫的角度去想,至少魏野渡就認定了拓跋九錫這廝暴戾好殺喜歡排除異己。

離塵子果然如魏野渡擔心的那樣,直接拒絕了:“絕無可能,你們撤兵吧。”

就在盧峻毅和周圍的士兵們心念急轉的揣度魏野渡會不會突然下令掃射時,魏野渡作出了一個眾人都沒有想到的舉動——他解下了身上所有的武器防具丟在了地上,然後大步流星的向石道上走去。

“聯隊長這是想幹嘛?”一名士兵問盧峻毅道。

盧峻毅搖了搖頭,他自己還滿腦門子的問號呢。

走到離塵子麵前三四米時,魏野渡很幹脆的行了一個重禮——單膝跪地,躬身垂首。

“你這是在做什麼?”離塵子蹙了蹙眉,問道。

“數年前,魏野渡曾一睹市長的風采,是夜市長單騎入城,置聯軍萬人如無物,魏野渡深感欽佩,這次魏野渡領命追捕平民,並非本意,但軍令如山不得不從,市長既然不讓我等入境,那就懇請市長收容魏野渡,魏野渡願鞍前馬後追隨市長。”魏野渡低聲說道。

離塵子心裏一樂,心說執行不了軍令就想著背叛別投的人,我要你有何用。心裏雖是這麼想,口裏卻不能這麼說,也懶得出言寬慰應對,便徑直問道:“是拓跋九錫下的命令吧?”

魏野渡連忙把頭一低,答道:“是的,自鞏東闕師團長遇難後,拓跋九錫接掌了第三師團,我們這些鞏東闕師團長的舊部很是受他刁難……”

“夠了,你們內部的事,我沒興趣知道。”離塵子可不想浪費時間聽他胡說八道,出聲製止了魏野渡接著往下說後,說道,“你不就是怕拓跋九錫怪罪你嘛,找紙筆來,我寫一封信給他,他看後自然不會再處罰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