離塵子靜靜的看著地上的碎瓷片，一言不發。周圍的人見他這樣，也沒人敢再出聲。
半分鍾後，離塵子蹲在了碎片前，繼續沉思。西門賜開始和慕容蒹葭交換眼神，四個孩子也悄悄的縮回了小臉蛋。
幾分鍾後，離塵子盤腿坐在了碎片前，凝神注視，他對麵的西門賜卻是打了個冷戰，心說先生這不會是想小題大做吧，要不幹嘛擺這麼嚴肅的表情出來。
又過了一刻鍾，離塵子緩緩站了起來，輕輕的吐出了一口濁氣後，微笑著對慕容蒹葭說道：“我想明白了。”慕容蒹葭的眸子裏掠過了一絲詫異，連忙笑著回應道：“先生想明白了就好。”
離塵子點了點頭，回身牽著施芬的手走到客廳的大躺椅上坐了下來，輕聲說道：“我有事要跟你說。”
西門賜偷偷的瞟了離塵子二人一眼後，湊到慕容蒹葭耳邊悄聲問道：“先生想明白什麼了？”慕容蒹葭白了他一眼，心說我怎麼會知道。
大躺椅上，離塵子娓娓而談，施芬的臉色卻是越來越難看起來。
幾分鍾後，施芬忍不住打斷了離塵子：“孟青，我不會離開你的。”
“這樣對你對我都好，我已經決定了。”離塵子笑著說道，“明天一早我會送你回家，希望以後別再見麵了。”
“我不同意。”施芬說完後哭著跑回了房間。
離塵子剛抓起數字映像的遙控板，慕容蒹葭就已經走過來坐在了他身邊，略一猶豫後，問道：“先生，您是真的想讓施芬走。”
離塵子點了點頭。
“先生，能說說是什麼原因嗎？”慕容蒹葭大著膽子問道。
“你可以不需要知道的。”離塵子笑著答完後，摁下了開機鈕。
“那先生能說說你從碎瓷片裏想明白什麼了嗎？我一直覺得很疑惑呢，先生就說說吧，就像在夢幻水工廠裏給我上課時那樣，好不好？”慕容蒹葭接著問道。
離塵子微微思忖過後，點頭說道：“果盤就好比是‘我’，果盤碎，‘我’也碎，果盤雖是碎了，但果盤依舊在，隻是變換了個形態，所以，‘我’碎了，‘我’也依然還在，看上去已經不像‘我’，但依然是‘我’，隻要‘我’知道‘我’還是‘我’，‘我’又何須煩惱‘我’已經不像‘我’了呢？”
慕容蒹葭顯然消化不了這個有點繞的表述，楞了好一會兒後，臉一紅，輕聲說道：“先生，我就不打攪您了，晚安。”
“晚安。”離塵子微笑著點了點頭。
……
第二天一早，兩眼哭得紅腫的施芬終於還是依依不舍的走了，因為瞧出這少女心思的慕容蒹葭把她悄悄拽到一邊勸說道：“你若是喜歡先生，為何不能尊重他的意見呢？”
施芬臨走前，離塵子把那輛“銀戟虎”送給了她，當然還包括了昨晚慕容蒹葭支援自己的二百金盾，這算起來是一筆頗大的財富了。不過施芬覺得如果可以選擇的話，她情願不要這些，在跟離塵子日夜相處的這段日子裏，她很快樂，也很幸福，這些似乎是用錢買不到的。
慕容蒹葭送走施芬後又走進臥室拿了些金盾出來要塞給離塵子，不過被他拒絕了：“如果我非得按照別人的想法來，那麼我還是我嗎？”
慕容蒹葭還沒想明白這話是什麼意思，離塵子便是把手一招，領著西門賜出門去了。
“先生，您好歹該把車子留下來的，走路多麻煩啊。”走下樓道時，西門賜這麼惋惜的說道。“我還嫌駕車麻煩呢。”離塵子白了西門賜一眼，心說車子再好，能趕得上在天空中飛翔嗎？
推開n026001的鐵皮門後，離塵子笑盈盈的掃了一眼猶自站在鋼架裏的“瘋小子”，自言自語道：“就從你開始，找‘我’的碎片吧。”
十來天後的傍晚，離塵子和西門賜站在了一座廢舊金屬回收場的圍牆邊。四顧無人後，西門賜忍不住瞥了一眼負手而立的離塵子，問道：“先生，確定要這麼幹？”
“怎麼？你有疑問？”離塵子側了側臉，問道。
“我哪兒敢呐，隻是覺得很奇怪，以先生您的身份，居然會有這樣離譜的想法。”西門賜諂笑著縮了縮脖子。
“這很奇怪嗎？我前兩天不是跟你聊過嘛，我身上的一些壞毛病是在成仙以後養成的，那實際上對我是一種很大的束縛，你當時有沒有注意聽呀？”離塵子屈指在西門賜頭上鑿了一下，所幸沒有運動元力之下的手勁不大，疼自然是疼的，暈卻是暈不了的。
西門賜連忙搓了搓頭頂，分辨道：“先生我真的很注意聽了，但是我不明白您說的‘仙人’是什麼東西？我隻是覺得您以前文質彬彬風度翩翩的挺好的，像是個大貴族。”
“我不是已經跟你解釋過自重身份要看人看環境嗎？”離塵子好奇的問道。
“是，是，先生您是教誨過這個，不過我是指像今天這樣的事，您就不必親自來了嘛。”西門賜低眉順眼的陪著笑，解釋道。
“我隻是來看看的，沒打算親自動手，倒是你磨磨唧唧的想磨蹭到什麼時候啊？”離塵子問道。
“馬上，馬上。”西門賜擦了擦手，點頭哈腰的答道。
“快點啊，自己小心，我先回去等你，你完事了早點回家啊。”離塵子丟下這句話後身子一動，便是出現在了百餘米外，回身衝著西門賜點了點，身子再次一晃，消失在了幾十米外的一座小山包後。
“天呐，這就是無恥的奴役啊，現在的先生真是太摳門了，明明買得起又不去買，非得逼著我偷。”西門賜埋怨完後，身子一伏，兩手在一堆草叢裏亂扒了半分鍾後，一個直徑米許的地洞出現在他的眼前，西門賜又嘟嚷了兩句，左右環顧了一小會兒，團身鑽了進去。
小山包後，離塵子正枕著胳膊躺在草叢裏，嘴裏叼著一截草根，仙識卻在監控著西門賜的動靜，凝聚耳力聽完西門賜的抱怨後，心道：這算什麼，照以前的我，能搶的，絕不偷，修道尋仙，不就是在盜搶天道博取規則嘛，實力越強意味著盜的越多搶的越狠，連這個檻都邁不過去，還能找回本我嗎？說起來，還是這“位重者德需高”的說法誤仙人不淺呐，就像聖仙老子這樣的，如果能像他自己從前那樣厚厚臉皮再盜搶大道法則數回，何必要受那星河遨遊之苦，又若我自己現在，何苦端著仙人架子活受罪，既然無法“無為”，隨性也好，隨興也罷，行隨心動，豈不快哉。
如果西門賜能知道打破果盤會導致今天的鼠竊之行，想必那手也會抓得更穩一些罷。
不得不說，可愛的離塵子先生已經嚐試著走進了一條“打破秩序”的路，到底能走多遠，卻是誰也預料不到的。
西門賜提心吊膽的盜竊了十來回廢舊金屬後，總算聽到離塵子說“夠用了”三個字，強忍住淚奔的衝動後，西門賜決定再表現一把，學著離塵子以前的模樣蹙了蹙眉頭後，他很“誠懇”的問正在忙乎的離塵子道：“先生，真夠用了嗎？要不我再去兩回。”
“拉倒吧，說假話都不臉紅的家夥，打死我都不信你還願意再去。”離塵子頭也沒回便丟出了句話。
天呐，先生的嘴是越來越毒了，再這麼下去，先生的風度優雅就全沒了呀，西門賜在心底嘀咕了一會兒，轉念一想，好像也不錯，直接點不也挺好的嘛。
不過他很快便嚐到了離塵子的“直接”帶來的苦頭：這天晚餐過後，慕容蒹葭收拾完餐具便溜回了廚房，等她再走出來時，身上已是穿好了新買的藍色套裙，走到西門賜身邊盈盈一轉後，問了句新買的感覺怎麼樣，西門賜自然是滿口稱好順帶附贈了一句你穿什麼都好看，慕容蒹葭喜滋滋的正要走回去換回舊衫，便聽見正窩在大躺椅裏按太陽穴的離塵子說道：“慕容蒹葭，西門賜說話的時間眼神閃爍，語調誇張，明顯是在騙你，說實話我就覺得你這個年紀穿這個顏色的老氣了點。”慕容蒹葭當下轉身衝著西門賜狠狠一瞪，喝問道：“西門賜？！”西門賜當時差點沒嚇趴在地上，半分鍾後，他便被慕容蒹葭揪著耳朵拽進房間裏罰倒立去了。
這還沒算完，西門賜剛倒立不到半分鍾便聽到客廳傳來了離塵子和慕容蒹葭的對話：慕容蒹葭問，先生，我那套衣服除了老氣外還有什麼毛病沒有？離塵子則答道，有，上衣太緊把你的曲線都壓癟了，你難道不覺得呼吸有點不順暢嗎？十幾秒鍾後，慕容蒹葭紅著臉丟了句“討厭”便溜回了臥室，把西門賜聽得看得一愣一愣的——先生居然跟慕容蒹葭調情？
其實西門賜想多了，至少這會兒離塵子還顧不上跟誰調情什麼的，他現在可是一門心思撲在“瘋小子”身上，不過從西門賜的角度來看，離塵子先生似乎在鑽研機械人的道路上走岔了——他居然拆掉了許多好不容易才淘換回來的好貨色，然後賣掉它們買回了一堆合金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