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1 / 3)

一條洶湧激流和汪鯉程那雙血糊糊的腳

但他聽到前邊得孝“呀!”地叫了一聲。他們都聽到那聲叫喊。

大家過去一看,知道麻煩來了。他們木了呆了,他們站在那不住搔頭皮。

一條洶湧激流把他們的路給斷了。

就是那條溪子,到這邊的一截沒想到會肥漲了有幾倍。

“這邊是下遊,水當然要多些,但沒想到有這麼大水。”

“那根木頭呢,先前這倒了根老樹,雷打的,橫在這溪上,是座獨木橋哩。”

“水衝走了吧,這麼大一股水,連石頭都要掀了走一截木頭算什麼?”

汪鯉程靜靜站在那,他聽著大家你一句我一語說話。他一直沒吭聲,到後來他才拋過來一句。

“過不去了嗎?”他說。

他看見雷下又白了他一眼。“看你……”

“難道是鳥,鳥才飛得過去,我們又不是鳥。”汪鯉程說。

得孝說:“你別急,總歸有辦法,隻是耽誤些時間。”

小滿湊近汪鯉程的身邊,他跟他說了一句話,小滿聲音小小。

“你就別管了,你瞎操那心也沒用,我們會有辦法。不然上頭派我們跟你來是幹什麼的?”小滿說。

汪鯉程想想小滿的話也有道理,心裏急是急,但急也沒啥用。由他們去吧,經過這兩天的相處,汪鯉程覺得在山裏這三個男孩確實非同一般,他們對一切意外都能應付且得心應手。自己瞎著急沒用還事小,往往還被視作礙手礙腳,他對這一切還真有點不適應,過去在上海,他獨來獨往,一切都以自己為中心,就是有時帶了助手,那些人也都是聽他的。

但現在不同了,他隻有把那些習慣收斂了。

他又想到風景,可眼前是兩堵高崖,把視線給捂住了,看去就是那岩石起伏的崖壁和被懸崖切割出來的天空和那條溪流。抬頭,一線藍藍的天,低頭,一柱狂跳奔騰的白白的激流。沒風景可看了,就那麼些東西,看來看去就那麼點東西。

他坐下來,他一坐來就感到足心處一陣陣鑽心的痛疼。他想扳著腳看看兩隻腳底板,但想想沒那麼做,看又有什麼用,不用看,他知道那情形,那些水泡早走穿了。腳麵粘粘糊糊,那層皮已經脫落了,露出紅紅的肉來。他覺得這事真有些那個,他沒想到事情會是這樣。那三個男孩甚至連鞋也沒穿,走山路竟然沒丁點屁事,天曉得他們那腳板是怎麼弄的,是馬還釘了副馬掌哩,可他們什麼也沒有沒穿鞋沒穿襪的走了兩天山路不破皮不起泡。難道他們那地方長著的不是皮肉?這讓汪鯉程百思不得其解。

現在麵對那麼洶湧的激流,他們又說有辦法。

我倒看看你們弄個什麼方法。汪鯉程那麼想。

小滿過來了。

“得孝他們弄藤去了”小滿說。

“弄藤?!”

“足夠,兩個人足夠,多個人倒礙手礙腳。”

“你臉色不對。”汪鯉程突然發現小滿的臉白得難看。

“我沒事。”

“我看你是那場雨弄得,洞裏又濕又涼,貼了地躺了,涼氣上了身。”

“我沒事,鄉下人有那麼嬌貴?不像你們城裏人,才走了多遠的路,腳就走成那樣。”

“就幾個泡,沒事。”

“我看看,”小滿側著頭看了看汪鯉程那兩隻腳。

“嘖嘖,你看城裏好好的日子不過,到這深山老林地方來受這份苦。”

汪鯉程朝小滿笑笑。

“村裏那私塾先生說得不錯。”小滿說。

“私塾先生說什麼?”

“他常叨叨,他說人為財死,鳥為食亡。一點不錯,真就是這樣,不就是那點錢嗎?犯得著吃這份苦?”小滿說。

汪鯉程又笑笑。

“你看你笑,你還是說你去瑣陽殺人?”

“你以為我跟你們扯謊?”

“算了!”小滿擺了擺手,“我不跟你扯這沒油鹽的事了。我去給你弄些藥,我會識草藥,弄些敷了,三兩天就能好。”

小滿覺得該找個事做。他本來想跟得孝他們弄藤索,但那確實用不了那麼多人手,再說他擔心得孝雷下看出他內心那點東西。他說他得守著那城裏人,得孝說:就是!別讓他到處亂跑那人喜歡這看看那看看,這地方不同別處地形複雜,說不定走走人就走丟了。於是小滿就到了那男人身邊,他突然想他該為男人弄些藥,他想他找個事做就能把內心恐懼忘掉一些,也能在那男人麵前顯顯本事。

很快小滿就把那些根根葉葉的弄來了,他把那些東西塞進嘴裏,看見汪鯉程詫異地看他,就咧嘴笑笑。

“你以為我吃這些東西?”小滿說,他邊嚼邊說,聽上去口齒有些含糊不清。

“這東西能吃?瞧你,這些東西又苦又澀。”小滿說,小滿那時不經意地笑了一下,但很快笑影又沒了。

“我這是給你弄藥哩,這些東西是上好的草藥,隻有嚼爛了才能起效。”他說。

小滿嚼了很久,他嘴角漾出綠綠的漿,那些根哪葉的被他嚼成了一團綠漿,他小心地把那團綠漿漿吐在手心上,然後一點一點給城裏人往腳心抹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