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想,他肚裏的東西得一點一點往外摳,一分錢一分貨,我才沒那麼傻哩,等弄得差不多了,我卷了錢財遠走高飛,到鬼也找不到的地方去過神仙日子。
還有那些與紅軍脫不了幹係的鄉紳富賈,你把他們全盤供出來,抓的抓了,殺的殺了,與自己有什麼好處呢?不如暗暗曉之以利害,常常不重不輕地敲他們一下。這些人為了避禍消災,保住自己那份家產和一條小命,往往不惜一切代價換取舒全佑的沉默。讓他對他們曾經與紅軍共產黨或多或少打過交道的事緘口不言。
哈,他們是我舒全佑的搖錢樹。他就是這麼盤算的。
對於這些,叛徒舒全佑曾有過論證。
那天,他去了縣城一家綢布店。這家店主曾與紅軍做過紗布生意。紅軍經幾次“圍剿”傷兵滿營,蘊含品奇缺。為了搞到包紮傷口的紗布,他們通過關係找到這家綢布店。這一切,當初就是由唐過九所轄的白區工作站來辦理的。由於是緊缺物資,所以開價不菲,綢布店許老板以6丈紗布換了數量可觀的鎢砂,再用這些鎢砂一轉手,換回了數倍於6丈紗布的利潤。
許老板利潤頗豐,他賺了不少。商人唯利是圖,他當然願意和紅軍來往。可沒想到有一天這種事會成為人家敲詐的把柄。
那天的事許老板永記得。
叛徒舒全佑敲開綢布店老板的屋門,拱手作揖。
許老板並不認識舒全佑。他說:“請問先生尊姓大名?”
舒全佑說:“先生不認識我,我可認識先生。”說著,他從兜裏抽出一截事先準備的紗布,在綢布店老板麵前抖了抖。
“先生要紗布?可我不經營那東西。”
“算了,你別跟我說這些了,我知道兩個半月前有人從你這進了6丈紗布,而且我知道不是給的現錢,是以物易物。對吧?”
“先生是……”
“哈哈哈……”叛徒舒全佑大笑了起來,他在笑裏有幾分得意也有幾分暗示。
綢布店老板額頭上立刻滲出豆粒大的汗珠,他清楚是怎麼一回事,他也知道要保住店鋪和性命該做些什麼。綢布店許老板從櫃台裏摸出三十塊大洋塞到唐過九的衣兜裏。
黎川南城一帶,像許老板這樣的商家有數十家,叛徒舒全佑並不把他們“通匪”的罪行告之敵人,而是捏著人家的小辮子招財進寶,數十家商家就是舒全佑數十棵搖錢樹,他搖著蒲扇各家走一遭就能有數百元的收入。
他就是這麼個人。
這張臉讓人沒法和殺手相聯係,
紅軍決定除掉叛徒舒全佑。
要除掉這麼個叛徒不是件容易的事,這家夥在保衛局呆了不是一天兩天,紅軍的那些套路他一清二楚,執行隊裏那些人他全熟悉。他窩在鎖陽鎮輕易不出來,身邊前呼後擁的還有很多衛兵,他是一塊還沒啃光肉的骨頭,敵人眼下還不舍得沒了他。
除掉他是個難事,蘇區把這一情況向上海中央局反映,他們決定從外麵請個“高手”來。
汪鯉程就是上頭派來執行這一任務的“高手”。
他一到蘇區就和有關人研究這次行動的細節。他們把叛徒的詳細情況都給他說了個明明白白。
“在鎖陽鎮老家的縣長老父親端午那天做七十大壽,這家夥肯定要露麵,這是個好機會。”他們跟他說。
他說:“這確是個機會。”
他們把行動的枝枝節節都仔細想過了,這行動非同一般,隻能成功不能失手。讓他叛徒多活一天,紅軍就多一份損失。
最後他們問他,“你還需要什麼?”
他搖著頭,幹這種事情他從來是單槍匹馬,人多了容易壞事情。
但他們還是給他派了三個人。他們說:“派三個得力的人做你向導,把你安全送達鎖陽鎮。”
“去鎖陽得抄近路,路不好走翻山越嶺,有一大截屬於白區,敵情複雜,派三個精幹的人保你一路沒事。”他們說。
他們給他派了三個毛孩子,他沒想到他們會給他派三個毛孩子。
雷下歪著臉問汪鯉程:“你真的是來殺人?”
汪鯉程笑笑:“你看像不像。”
雷下說:“當然不像。”
“你說當然?”
“當然是當然。”
雷下跟得孝說:“你看他說去殺人,哈哈他說殺人。”
得孝說:“我看也不像。”
汪鯉程覺得這事很好玩,他來這荒野去處,除了風景他就隻覺得這事挺好玩。再說,在山裏走路越走越覺得憋悶,就想說話。其實山裏很熱鬧,嘈雜一片,但你卻覺得很悠靜,讓人蹩不住想說話。
“那你說說為什麼不像?”汪鯉程說。
小滿說:“你看你,弄得像真有其事一樣。”
“真不真不管它你們先說說為什麼?”
“你看你那張臉,白臉書生一個……”雷下說。
“還有你那手,白白細嫩的像耍槍弄刀的?”小滿說。
“你個外地人和這地方誰會有仇有怨?再說你真要殺人得帶個家夥,鎖陽鎮那地方我們攻了幾回都攻不進,你一個人單槍匹馬敢去那地方殺人?”得孝說。
“說大話哩。”雷下說。
“大話大話!”小滿說。
汪鯉程覺得這很好,連他們都看不出來那還有誰能識破,也許他的成功很大程度上是賴仗了這張臉,這張臉讓人沒法和殺手相聯係。
“我不跟你扯了,扯這些沒油鹽的事無聊得很。”得孝說。
“就是就是!”雷下小滿也說。
三個伢都又忙他們自己的事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