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2 / 3)

雷下眨巴眨巴眼睛,他望著汪鯉程,“這是真的?”他說。

汪鯉程搖搖頭。

“我說哩,看你樣不像個怕死的人。”雷下說。

“那你說是個什麼用場?”小滿對那男人說。

汪鯉程想:用處大哩,可我不能說。汪鯉程一邊擺弄著那幾隻套夾一邊想著。

那是個好東西也是我一件寶貝,可我不能實話告訴你們,有紀律哩,要嚴守秘密。遵守紀律嚴把秘密是我們這一行成功的最有力的前提和保證。它是我弄事的家夥,農民弄事有犁鋤,木匠弄事有鋸斧,士兵弄事要槍刀……我弄事就用那東西。

那東西其實不是筷子,筷子隻是個假像或者說偽裝。其實那是兩根精致的裝置,有個蓋,弄開蓋就能看見裏麵其實藏了有東西,是四根鏢。飯菜裏一般不會有毒,有毒的是那四根飛鏢的鏢尖。他給那上麵抹了一種藥水,是民間得到的一個秘方,那秘方教他用多種蛇毒混合了配製的一種劇毒東西,像南方的一種樹液,被古老部落的邊民取了塗在箭頭上,那箭不管射中了誰也無論射在什麼地方,隻到戳破一點點皮肉對方就要一命嗚呼。他們管那叫“見血封喉”,他們也把那種樹叫“見血封喉”。汪鯉程也把這種毒叫“見血封喉”,他最知道見血封喉是個怎麼情形,他想邊民們選那麼個詞真是準確而形像。好幾回執行任務他都目睹那了種情形,那鏢夾在他兩指之間,人們看不出那手有什麼異樣,隻要靠近目標二十步距離他就能驟然出鏢,即穩又準也狠,十拿九穩。他出手時隱蔽而迅捷,甩手間就大功告成。他殺人真像是撲打一隻飛蠅,他甩手的那動作看去就像是撲打半空中的一隻飛蠅。沒有人看出他那甩手間的殺機。所以有些時候完事後他並不慌不擇路地逃離現場,他從容不迫,所以他多次目睹了中鏢者命赴黃泉的樣子。

中鏢的刹那,那張臉不管是笑著說著還是吃著或者狂歌狂哭,表情都在那一瞬立馬凝固了。想像那家夥的痛苦,也能看得出那種的難言驚恐,想說說不出,想喊更是枉然,嘴咧著,露出黑黃的或雪白或金燦燦的牙。嘴唇在顫抖,臉上的肌肉將醜陋或美麗的一張臉拉扯出很多可怕的折皺,眼大瞪,目光驟然發亮,然後又忽然黯淡,就像燈盞裏油將要燃盡的那一該,燈驟然一亮卻很快熄滅。還有那身子手腳,詫然的那麼一下,像要站起,卻不能,前挺,樣子很怪,僵直的硬,然後迅速軟綿了倒下。

那就是“見血封喉”。

現在那個鄉下孩子問起這東西用場,汪鯉程當然不能說,就像他對自己的真實身份和此行的目的守口如瓶一樣。

“也沒什麼,東西用慣了,用別的飯菜就不香。”

伢們對他的話半信半疑。

“真的?!”雷下說。

“當然,我為這事扯謊幹什麼?”

“我說看樣子你不像個怕死的人。”

“扯不上扯不上。”汪鯉程說。他一直在弄那些套夾,他還沒找出機關來,他們說那東西能套住麂子野兔狐狸什麼的,可他看不出那有什麼玄機。

也許他們信口咧咧了哐我玩哩。他想。

“可你是幹什麼的呢?”小滿問。

“你說哩?”

“那你說你大老遠的從城裏到咱這地方來幹啥?你說,你總不是來看風景的吧?”

汪鯉程笑笑,“我有急事,十萬火急的大事。”

“那你說什麼事吧。”

“殺人!”汪鯉程說。汪鯉程笑了笑,他當然不是有意泄密,他那是一種絕妙的計策,他想這三個鄉下孩子絕對不會相信他千裏迢迢到這地方去殺個人。再者,他內心也不想跟這三個孩子說謊,他為什麼要向他們說謊?

三個伢抬頭淡淡地看了汪鯉程一眼,顯然他們根本沒相信他的話。

“我不跟你說了。”看得出小滿有些生氣,他覺得自己像是受了耍弄。

“走吧?”他說。

“走吧!”得孝說。

雷下懶懶地站起來。

無聊哩無聊,你看無聊不?雷下想。

我都不想走了我還是不想走。雷下想。

人家都往前線走,也許早與敵人交火了轟轟烈烈熱熱鬧鬧那麼,也許人家早衝鋒陷陣殺得昏天黑地人仰馬翻,人家耍槍弄棒威風八麵披紅掛彩的做英雄哩。我們卻無所事事在老林子裏躥,聽這個城裏鬼男人胡說八道。無聊哩無聊,你看無聊不?他想。

嚼糞,他嚼糞。他想。

他把紅軍的機密連同自己的良心一起賣給了敵人,

汪鯉程沒胡說,他知道他們不會信,他本來不該說出此行的動機,他就知道他們根本不信。要擱自己也不信。

上海離這地方隔了那麼老遠,你個遠地方人和這裏沒仇沒隙的殺個什麼人?

可他沒胡說,他千裏迢迢地到這陌生地方來確實是為了殺個人。

紅軍保衛局是專門從事特殊工作的部門,在上海叫中央特科在蘇區叫保衛局,除了所處的環境和具體的任務有所差別外,其實沒什麼區別,都從事的是秘密工作。

保衛局下麵有個執行部,執行的都是極特殊的任務。

那些任務極特殊,任務有大有小但都很特殊。大的如深入虎穴在敵人心髒紮釘子,在對方一些要害部門安下一張網網羅敵人情報,這些情報決定了整個戰役的勝負。那些人是過去所說的探子,是孤膽英雄。但有些任務卻不起眼,比如像得孝他們這樣,給人帶個路什麼的。表麵看去平常瑣碎輕如鴻毛微乎其微,但卻十分的重要。這些任務無論巨細輕重,都屬於秘密工作,最重要的一條就是要嚴守秘密。

但就是這麼一個部門,在一個重要的位置上出叛徒了。

叛徒是西區的負責人,執行部把蘇區相鄰的白區地盤按方位劃分了東西南北四個區,在一些村鎮安插了探子建了交通站,由一個關鍵人物統領。不用說,這個人物常握了很多的機密。

但這麼個人卻做了叛徒,你想那是多麼糟糕的一件事情。

這個叫舒全佑的貪財家夥,他把紅軍的機密連同自己的良心一起賣給了敵人。

當然這家夥也不傻,他知道自己的值錢的東西就是紅軍的那些機密,在對方沒完全答應自己的條件之前,他不能一古腦把那些秘密和盤托出,他得慢慢擠牙膏般地擠,他知道你沒油水了就立馬被一腳踢開。我舒全佑才沒那麼傻哩,見得多了我見得多了。他想。給多少錢換多少貨。舒全佑是個狡猾陰險的家夥,他的叛變不為別的純屬完全為了錢財。因此,他手裏的紅軍機密就成了他升官發財的法碼。與國民黨特務機關打了多年交道的舒全佑深知對方對於叛徒的對策及態度。因此,不管對方如何許願,把你眼前的前景吹得天花亂墜,說要給你多少多少錢財,給你搬座銀行搬座金山來,他仍然不信。舒全佑很精明,他知道叛徒在白軍眼裏就是一節甘蔗,你得一節一節塞給對方,讓他一口全吃了很快你就成了一灘廢渣,沒人管沒人顧。這樣的先例舒全佑見得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