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旦夢見在那顆牙沒有成功地被拔下來後，自己就動不了了。
他閉著眼睛，卻看得見達來的一舉一動，甚至連每一個細微的蹙眉都看得見。他看著達來把自己身上的藥布揭下來，他知道那堆嘴要嗷嗷叫了，他想關起耳朵，可他不能。
沒有聲音，真的沒有。
他看見達來撫摸著每一張肉唇，細膩地像在愛撫一匹綢緞，而達來臉上的表情都充滿了溫和的——慈愛？周旦想吐，但他動不了，隻能看，他也不知道為什麼他會看見這些。
達來的嘴嗡嗡翕動著，可是周旦聽不清他在說什麼。
然後，達來起身，走到牆邊拿起書包，翻了翻。等他轉過身來的時候，周旦恐懼地發現他手裏多了一個錐子和一把錘子。
達來的臉，如皎月般美好，散發著人骨皚皚的光澤。
周旦想逃，可怎的就是動不了。如果這是一個夢，就不要讓他看見！可是他看見了，他看著達來左手吊兒郎當地握著錐子，右手有一下沒一下地甩著錘子輕砸肩頭，一臉似笑非笑地向自己走來。
我的天啊！周旦無聲地哀嚎著：這究竟是個什麼夢啊！快點讓我醒過來吧！
當達來握住周旦的下巴，輕鬆地掰開那張無意識的嘴時，周旦徹底絕望了。
“嗞——！”達來一錐子敲進周旦上齶鮮紅的牙肉上，頓時鮮血噴發，染紅了周旦滿口的白牙。鑽心刻骨的痛剛剛開始，他看見達來已經高舉錘頭，什麼念頭都還沒來得及迸出腦海時，“咣——！”又一聲，達來一錘子狠狠砸在已嵌在肉裏的錐子上，尖錐陷得更深，斜斜地撬動著牙床最深、最柔軟的地方，野蠻地要擠掉那塊潔白的牙根。
讓我死吧——！！！周旦痛苦地快要把自己給扯碎了，眼看著達來一下下的生砸狠敲，這種撕心裂肺的痛他實在是無法忍受了，他拚命掙紮著想要脫離這一切，可他無奈地發現自己還是動彈不得的。
是的，在他將一切盡收眼底的同時，他還不得不享受著被鑿錘的痛苦。
“喀——”一顆血紅的牙齒從周旦的血口裏飛出，靈巧地彈跳在地板間。
達來吹掀垂下來的發簾，又低聲嘀咕開來，這一回周旦聽得非常清楚：“這張嘴真夠臭的，大概是內部器官腐爛了，不然不會這樣。”
錐子還插在周旦的上顎裏，鮮血依舊汩汩而出。達來右手不客氣地撥開周旦的眼皮，衝著那隻無神的瞳孔微微一笑。
他知道！他知道我看得見他在做什麼！這個怪物！！周旦大吼特吼著，但終究無聲。
起來呀！你快起來呀！起來！！
周旦怒嚎著，奢望著能將自己從這混沌恐怖的境界中掙脫出來，但是卻在撕吼中承受了另一波劇烈的疼痛。
達來握緊插進肉裏的錐子，一點點在肉中劃動著，直到觸到另一顆牙的牙根。殘裂的豁口，血流如注。
周旦已經疼死過去好幾回，而每次都會無奈地發現自己還在這個世界裏。
這是個夢吧！？誰來告訴我！！這是個夢吧？！
“啊……”達來一聲低呼，蹙起了好看的眉頭，原來一個不小心，錘子與他的左手拇指擦邊而過。很快的，被錘子擦過的地方紅腫了起來。周旦目不轉睛地盯著這一幕，希冀著噩夢的結束。
“我讓你看！！”突然間達來麵露猙獰，扭曲著白淨的臉孔，以迅雷不及掩耳之速惡狠狠地砸過來一錘頭。這一次，是衝著周旦腦袋來的。
周旦大叫著從床上騰地跳了起來——這回他是真的起來了。
在發現自己確實從那個該死的夢中脫身後，周旦這才發覺不知何時嘴裏竟塞滿了冰塊。他怔怔地站在原地晃了晃，手爬上腮邊摸了摸冰涼的臉頰。
“噗——”吐出一塊紅通通的冰塊來，周旦品到了冰凍著的血腥味。冰塊麻痹了知覺，但他隱隱察覺到嘴裏的感覺很不對勁。
“咦，你醒了？”達來站在書桌邊雙手叉腰，笑眯眯地打量著他。
豎立起的汗毛一路從脖頸殺到腳脖子。周旦緊抿著鼓鼓的嘴唇，瞪著他一言不發。這個達來，他記得！那個夢裏的他多恐怖！周旦心裏有種直覺，夢裏的他才是達來的真麵目——那個毫無人性、凶相畢露的達來！
見周旦不但不理他，還滿臉的敵意，達來倍感無辜，搖了搖頭：“真是個不知好歹的人，算了！現在才是重要的！”說著，轉過身剛要低頭擺弄桌麵上放的東西，周旦就衝了上來一把把達來撂到了一邊，伸手抓過牆邊他的書包就倒提著使勁抖摟著。
書包裏的東西傾囊而泄：十幾本書、一隻ｐｄａ、一個小型灰色的手提包、一瓶伊雲、一台ｉｐｏｄ還有一盒不知道什麼牌子的營養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