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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才像話。”周大娘嗔笑道,抬頭在他臉上啄了一下,站起身來從匣中挑出塊煙膏,在燈上燒好了,遞給肖老板,“今天大帥叫我去……”

“等等,”肖老板坐起身來,“你先把周師爺說的話再講一遍,細細的,一字兒別漏。”

“周師爺叫我明兒送一對俊俏的男女,四個齊整整的小丫頭,加上青霞,上城南花園子,就原來翰林府的那園子。叫那對兒先在屋裏等著,二更二刻他那客人就回來,人一回來我就給個信號,那一對兒抱著衣服裹著被子從屋裏麵竄出來,事先放一條褲子在屋裏麵,丫頭去得說我們家姑娘和姑爺見公子這屋子整齊,借用了一下,我給公子道個謝,請公子把我們姑娘的褲子還給我,我帶回去,我們家姑娘必有重謝。”

“這是哪一出?”肖老板用中指敲著翹起的腿,皺著眉頭道。

“還有呢,不管這褲子要回要不回,叫這四個小丫頭拿被裹著青霞,青霞裝著喝醉,給他送到屋裏,伺候一晚上。”“耿大勇和龐師爺這唱的是哪出戲呀。”

“這我可不管,我隻要能逃過這一劫就心滿意足了。”

肖老板重又躲下,閉著眼睛靜靜地享受大煙的香氣。

“你倒是快想想辦法呀,青霞,她……她已不是黃花閨女了。這小賤貨,總有一天我非得好好收拾收拾她不可。”周大娘咬牙切齒地罵著,突然悲從中來,坐在床沿哀哀地哭了起來,“你說我這今年走的是什麼狗屎運喲,家裏的頭牌清官兒居然和人家私通,我還放出風兒去說七月七找人梳攏呢。我這是啞巴吃黃連呀。這事兒要是傳出去,我在這行兒還怎麼混哪。你倒是想想辦法呀。”周大娘急怒地推著肖老板。

“甭急,甭急,我還指著尋芳園給我賺錢呢,我能不管嗎?再說這兒還有我相好的。”肖老板壞笑地捏了一下周大娘。

“都到這節骨眼兒上了,你還有心鬧?”周大娘一轉眼,“死鬼,你是不是想到什麼了?”

肖老板閉上眼睛,哼著小調,翹起二朗腿,手指在腿上一下一下地輕敲著。

“別賣關子了,快說。”

“這龐師爺交待的,哎,你有沒有發現,很古怪,而且呀,咱們有個空子可鑽。”

“什麼空子?”

“這從頭到尾都用的是咱們自己的人,沒用著他們半個人吧,如果那人不是熟客,我這計就能用。”

“哦?”

“李代桃僵。找個雛兒替青霞去,即掩了青霞這事兒,又應了耿大帥那邊,到了七月七就說青霞已經被大帥的客人梳攏過了,誰敢說個不字。”

“咳,這我也想過了,可咱這園子裏除了十三四歲的小姑娘,哪兒有黃花大閨女呀,還得差不多點兒的,現在出去找又不趕趟,再說找誰也怕漏了風聲。”

沉吟了好半響,肖老板一拍大腿坐起身來,“我倒是想起一個人來。”

“誰?”

“玉瑛。”

“誰?!”周大娘隻覺得憑空響了個霹雷,差點兒一頭栽下床去。

“玉瑛?玉瑛是個瘋子呀。”她錯愕地望著肖老板,“不行,絕對不行,她都這個樣子了,哪能……”

肖老板厲聲道:“那你說,你說該怎麼辦。”

周大娘瑟縮了一下。

肖老板口氣轉柔:“我也知道,那孩子病成那樣你舍不得她再受委屈,可這幾年要不是咱們養著她,隻怕她不餓死也被人給打死了。咱們對她也真是仁至義盡了,你想想,現在也該是她報恩的時候了。再說,這事兒也隻有用她才不會漏風聲。”

“可是……”

“沒什麼可是的了,龐師爺不是說讓青霞裝作喝醉嗎?咱們幹脆給玉瑛喝下迷藥,用被子包好放在車座底下,叫青霞也坐在車裏,進府的時候想辦法讓青霞照個麵,抬人進去的時候也別讓那四個小丫頭看見,四更天再去把人換出來,這樣就神不知鬼不覺了。”

“除了冷月和虎子給的東西,玉瑛是什麼都不吃的。”周大娘沉吟著道。

“傻娘們兒,迷香是幹什麼用的?!”

“可最麻煩的是萬一客人發現了呢?”

“嗨,別讓人發現唄,明晚在屋子裏麵用上點兒銷魂,再給玉瑛喂上點兒迷魂醉,讓他一進屋魂兒就飛了,還顧得上看臉兒嗎?對了,把屋裏麵的能照亮的東西都收走,他就是想看也看不成,四更天讓青霞進去,反正讓青霞使出渾身解數,別讓他起疑心就是了。”

周大娘呆呆地坐在床邊,半響才說:“要是用銷魂的話……不如殺隻公雞讓青霞拿著雞冠就好。”

“嗤。”肖老板冷哼一聲,“你又不是沒用過這法子,要是這會兒能用你還至於愁成這樣?要是那客人是個沒經過幾回人事的青澀小子倒還能糊弄過去,可要是個老手,還能瞞得住嗎?大帥點名邀青霞去伺候,再說從龐師爺的口氣裏也能聽得出來,這客人可非同一般,大帥都得盡心巴結,咱們惹得起嗎?!隻有用這李代桃僵之計才能糊弄過去。即使有個萬一,玉瑛也是個雛兒,他要了也不好再說什麼了。”

“可玉瑛她身體那麼弱,要是下了迷魂醉還不給弄壞了?”

“咳,那也是沒辦法,幫咱們逃過這一劫,咱們養她一輩子也就是了。”

“不行,我還是覺得不妥。玉瑛這瘋病,要是用了春藥誰知道會出什麼事,萬一要是把那客人傷了咱們不是更吃不了兜著走嗎。”

“這倒也是,那這樣吧,明天隻下迷藥。”

那天晚上我興奮得難以入睡,渾然不覺一項陰謀正圍繞著我實施。畢竟,兩年以來已經很少有人記得我了,人人都對我失去了戒心,當我不存在一樣。若不是前幾天青霞害我,隻怕沒幾個人記得尋芳園還有個瘋子叫做玉瑛吧。

我靜靜地看著地上映著的窗影在慢慢移動,心裏計算著時辰:三更天二刻以後,客人該走的走了,該留的留了,周大娘和丫頭、廚子、打雜的一眾人等也都該休息了。四更天,尋芳園最靜的時候,也就是我該走的時候了。我沒告訴月姨,但我想她是知道的。我聽見兩個小廝談論虎子哥這幾日沒在房裏睡,算來應該是從她給我那包首飾時起。也好,有虎子哥照應,一路上會安全一些。

我就要看見她了,我那同胞而生的姐姐,她會和我長得一模一樣嗎?見了我她會吃驚成什麼樣子呀。我禁不住嗤嗤低笑。可是,可是我走了以後,也許,我再也見不到他了。驀地,酸酸的,有什麼東西像線一樣纏在我的心上,那就是失落嗎?淡淡的,從我心底升起,壓在我心上,讓我悶悶的有些喘不過氣來。

我想得過於專注,以至於沒看見窗外鬼鬼祟祟的黑影。等我警覺情況不對時,我已昏沉沉地使不出半分力氣。

“天哪,她怎麼這麼髒,這麼臭。”周大娘高挽著雙袖,頸背上一片汗濕。她將木盆中的玉瑛撈起放在屏風後麵。“劉嫂,再換一盆水。”

周大娘從匣中取出香花撒在水裏,那清幽幽的花香被水的熱氣蒸出來。清風吹過,驅散了屋中的臭氣,也將花香彌漫到各個角落。

周大娘癱坐在地上拭汗,哀歎自己命苦,已經五更天了,她還像個老媽子,給這個髒汙至極的瘋丫頭洗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