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則——
“讓開,讓開!”一道粗噶的嗓音伴隨著馬蹄‘啪嗒啪嗒’音,從路的正前方疾馳而來,“讓開,奶奶地,看哪個王八孫子敢擋大爺的路——”
周圍的百姓們聞聲色變,登時嚇得向四下散去,落荒而逃。
馬蹄音越發漸近,一道道鞭子拍打著地麵,發出令人心驚肉跳的‘啪啪’音。
“讓開——”
“噅……”驀地,一棕色馬匹隨著猛拉直的韁繩抬起了前蹄,發出撤心的嘶鳴吼叫。
李漣洏定住腳,隱約中,她感覺到氣氛的詭異,抬起了沉重的眼皮,瞅了一眼周圍,明明前一刻還擁擠不堪的集市一下子變得空曠無人,當真是神速啊!
她的第一反應便是,莫非……集散了?幸好,她還有百分之一的腦細胞在運轉,她明白散集意味著天色已晚,百姓歸家,倦鳥歸巢。
噢——她耷拉下眼皮,周圍的光亮頓時黯了下來。
此時她那百分之九十九還在休憩的腦細胞讓她徹底混淆了,到底現在是白日還是黑夜?
“奶奶地,你這丫頭,莫非不想活了?”一肥頭大耳、身寬體盤的膘肥大漢猛然從馬匹上躍下,手上還持著鞭子,麵露惡相。
李漣洏隻覺耳旁有些聒噪,好似狼吼,異常刺耳,她用空閑的左手搗鼓了下耳朵,虛睜了下眼,朦朧中有一輪廓,她禁不住咕噥了句,“哪裏來的野熊,又醜又吵人,小心我拿儀器給你崩了!”
膘肥大漢猛然一楞,即刻臉色灰暗,雙眸炯瞪,“奶奶地,敢崩大爺我?”頓時暴跳如雷,“今日我若不懲戒你這刁民,我就……”
不等他鞭子揮下,驀然從李漣洏身後傳來一道醇厚冷音,“住手!”
圍觀民眾扭頭望去,乍現驚喜。
眼前一男子身材魁梧,飽滿額頭,堅毅下巴,鼻梁微塌,但漆黑雙眸炯炯有神,猶如古銅一般的膚色,霎時望去,令人神往。
此人正是聞名京城的最大鹽商荊秉倉,聽聞他早已家財萬貫,甚小就學習琴棋書畫,比女人還博學多藝,比普通男子更顯聰明智慧。
不然,如何一介書生門第在短短五載內創造出最大的鹽商戶——荊氏?
他,在百姓們心中成為了具有傳奇色彩的人物,是人人津津樂道的好男子!
“荊……荊少爺?”大漢右手頓住,揚高的鞭子軟趴趴地落下,隻是一轉眼,笑臉逢迎,不禁諂媚地笑道,“什麼風兒把您給吹來了?”
“怎麼,嫌本少爺礙眼?”荊秉倉擦身走過李漣洏,在大漢身前站定。
“不……不敢!”大漢猛擺首,“若是要礙眼,定亦是我,如何敢輪得著您呢。”
“知道自己礙眼,還不趕緊給我滾?”荊秉倉不冷不熱地說著。
大漢垂首,右手攥了攥鞭子,怕是心有不甘,然,卻奈何不了荊秉倉一分一毫,畢竟比勢,他一普普通通的縣令侄子沒荊秉倉的勢力雄厚,比錢財,更是猶如小巫見大巫,遠遠不及。
大漢扯了下馬匹的韁繩,耷拉著腦袋,好似那戰敗的俘虜,在眾目睽睽之下,灰溜溜地遠離了集市。
百姓們拍掌叫好,陸陸續續地從胡同中走出,眼底盡顯欽佩與尊敬,女子更是現出如同心儀男子般地愛慕之色。
荊秉倉轉身看向身後的李漣洏,勾起唇角,“姑娘沒事吧?”
李漣洏抬了下眼皮,心頭一陣疑惑,為何一眨眼間,明明還熊狀男子卻變得如此頎長?
她憨笑了下,“您好,我們認識嗎?”
荊秉倉微一怔,不禁哂笑,“冒失了,”欠身,“在下荊秉倉,京城人士。”
李漣洏頷首,迷迷糊糊地伸出手,“赫連湘!”渾然忘記了自己現在的身份。
荊秉倉再次愣住,低頭瞅了一眼那伸過來的白皙小手,又瞧了瞧李漣洏一臉沒睡醒之相,不由得暗笑不已,“這附近有家茶館,姑娘要不要一起上去吃杯茶?”
眼前男子的聲音充滿了磁性而雄厚,好似催眠曲一般,令李漣洏的眼皮越發沉重,她努力撐了下,卻還是拗不過鬆懈的神經,一點一點地,身子漸漸軟了下來,好似那快要癱掉的泥巴,眼見著李漣洏就要癱倒在地,驀地伸過一雙玉臂,及時將她攬住。
“公子,對不起,我家小姐精神上有點問題,冒犯了您,還望您雅量。”二丫一臉愧疚,一麵攙扶著李漣洏癱軟的身姿,一麵頷首道歉。
荊秉倉眼前一亮,不禁驚豔不已,但轉瞬又是一如往常般和顏悅色道,“無礙,小心照顧好你家小姐就是了。”
“多謝公子。”二丫盈盈一笑,扶著李漣洏走過,又是一回眸,不期然,二人雙眸再次相視,她禁不住臉頰緋紅,趕忙扭回頭,忍住笑意,快步行去。
半晌,荊秉倉恍過神,看了下天色,忽時想起還有緊急之事,猛拍了下光亮的額頭,一臉懊悔,疾步走向不遠處的金鳳茶樓。
茶樓門口高搭天棚,房簷椽頭下掛有木板招牌,刻寫著今日的茶品:毛尖、雨前、雀舌、大方等等,招牌下係有紅布條穗,迎風飄揚,站在遠處一眼便望見。
茶樓內局麵廣闊,門麵五間,穿過櫃台和大灶,順木梯而上,進入二樓後堂,皆是側房單間,這便是普通百姓們叫不起的價位,俗稱上等人士的雅座,沒有上千兩銀子便無資格踏入。
門口的兩名便衣侍衛看到荊秉倉後,微躬身,順手將門推開,“我家公子等您多時了。”
荊秉倉用手撣了下長袍,縱然沒有塵土,可還是細心地跺了跺腳,隻因坐於屋內之人身份特殊,而他作為那男子之友,更明白他的潔癖之度。
“來了?”一道悠長而清醇的嗓音傳入,霎是令人心馳蕩漾。
荊秉倉循聲望去,卻見一男子站立於敞開的木窗前,金色的發絲隨意挽起,白皙的皮膚,高挺的鼻梁,凹凸有致的輪廓,隨著一聲‘瞄——’荊秉倉猛然拉回神,“太……”
男子轉過臉,那幽深如藍色海水一般的眸子不笑而魅,紅豔的薄唇輕抿,“不必拘禮。”
荊秉倉聞言,將身子抬起。
兩人不禁對視,良久,不約而同揚聲大笑。
“好久不見。”荊秉倉走上前,在距離男子一丈之內站定。
男子依舊一副氣定神閑之色,修長的手指輕觸著懷中正休憩的暹羅貓,不禁勾起惑人紅唇,“許是你該猜到為何我會找你。”
荊秉倉搖頭笑著,一語中的道,“昨夜之事?”
男子手順著貓光亮的毛發一路向下延伸,語氣漫不經心,“那刺客是個行家,縱是布下天羅地網還是要他給逃了。”
“哈哈,”荊秉倉失笑,“不知是該說他的功力太強,還是說那些大內侍衛不過爾爾。”
男子不慍不火,似是早已習慣了這般諷刺之語,亦是隨著荊秉倉淡笑了下,“看是要換批新人了……”
荊秉倉斂住笑意,意識到因自己一時口無遮攔,險些就要害死一群人。殊不知,眼前男子雖然看起無害,然則卻是堂堂龍月國太子司空柏逸,正所謂‘君無戲言’,好歹他亦是半個君主了。
荊秉倉急忙轉移話題道,“有線索沒有?找這麼一個人,猶如大海撈針。”
司空柏逸旋身,落座於木藤椅上,“一會兒我讓小德子與你過去。”偏頭,雙眸微眯,一副與懷中所抱的暹羅貓無異的慵懶之狀。
荊秉倉不禁看得發怔,民間傳聞,他是狸貓轉世。他向來不信,但這一刻,他竟是有種錯覺,司空柏逸絕非凡人,或許他真的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