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華如水,給雍翠宮罩上一層朦朧的細紗。
琉璃窗下,剛洗浴過的赫連雪披一件白色絲質寢衣,黑亮的長發披瀉如瀑,她漫不經心地翻閱著紫檀書案上的幾幅畫像。
“公主,奴婢愚見,公主實在不應該與宇文貴妃當麵衝突。”一旁侍立的丹朱小心翼翼地說道。
“我知道。”赫連雪手托香腮,心底暗歎。
今天,宇文珊又故意製造事端,弟弟赫連麒按捺不住脾氣出言頂撞,父皇大怒,罰他閉門思過一月,抄誦《孝經》一百遍。
她當然明白自己和弟弟的處境。自己能仰仗的不過是父皇的疼寵,除此之外一無所依。沒有強大的戚族做靠山,弟弟赫連麒要想保住太子之位又談何容易?
“公主,皇上送來的這幾位駙馬候選,您有認真斟酌過嗎?”丹朱將書案上其餘的幾幅畫像一一展開。
“依你之見呢?”赫連雪無甚意趣地掃一眼。
“依奴婢之見,這些人選裏上上之選當屬驃騎大將軍傅天錫。”丹朱將一張畫像抽出來放在赫連雪眼前。畫麵上一個英武魁偉的男子,雖然不著戎裝,一身家常衣裝,但淩人的氣勢還是從紙上撲麵而來。
“傅將軍的父親傅崢官拜尚書左仆射,在朝中德高望重;傅將軍軍功卓著,現任職秦州兵馬都總管,統領三十萬精兵。”
“可是,錦瑟聽說這個傅將軍貪花好色,府裏早就姬妾成群了。”錦瑟提出質疑。
“男人嘛……”丹朱略一沉吟,“前日傅夫人進宮,有提過傅將軍自被皇上列為駙馬候選之後,便遣散了府中侍妾。”
“丹朱,我沒記錯的話,這位傅將軍是你的遠房表哥,是吧?你不是一直喜歡他嗎?”赫連雪唇邊漾著一抹笑意看向丹朱。
丹朱俏臉微紅,卻還是鎮靜地回複道:“公主,傅夫人再三示意,傅將軍對公主傾心已久,丹朱以為公主選他實為上策。”
赫連雪將傅天錫的畫像放到一邊,“其他人選呢?也說來聽聽。”
“第二人選是京畿衛戍營統領秋承宇,鎮殿將軍秋峻的公子。”
秋承宇,這個名字赫連雪不陌生,秋千的親哥哥,秋千沒少在她耳邊嘮叨哥哥的光輝事跡。
“秋家父子都是軍功出身,對皇上一向忠心不二,隻是論根基秋家比起傅家還是差了許多。不過,秋家與上官家即將聯姻,上官家是四朝老臣,門生故舊遍及朝野,這倒是一個極其有利的條件。”
赫連雪看一眼丹朱,不愧是諫議大夫的愛女,北夏第一才女,父皇安排她做雍翠宮的首席女官果然有他的道理。
錦瑟撅著嘴很是不以為然,“為什麼都是些粗蠻的武夫?一個個看起來就凶神惡煞的樣子。”
丹朱侃侃而談,“宇文家文有貴妃父親宇文賢擔任右相,武有貴妃兄長宇文存孝統帥朝廷最精銳的鷹軍,號稱不敗將軍。宇文家對皇後之位和太子之位覬覦已久,放眼朝中,傅家是唯一可以與宇文家分庭抗禮的家族。”
“可是,公主就非得嫁一個自己不一定喜歡的人嗎?”
在錦瑟眼裏,能與公主匹配的應當是貌若潘安宋玉,溫文爾雅又學識淵博,能與公主花前對句月下吟詩的男子。
“好了,先收起來吧。”赫連雪起身離開書案,“我累了,想歇息了。”
侍女放下層層的翠羅桃色煙紗帳,便躬身退下了,躺在床上的赫連雪輾轉難眠。她從枕邊拿起一枚白玉扳指,輕輕摩挲。
離開江南的那天,一大早,她便從客棧店小二那裏打聽到了賣絲線的鋪子,精心挑選了上好的紅絲線,親手編了一條項鏈,將那枚白玉扳指戴在頸間。
她一向不喜女紅,但手極其靈巧,編這條項鏈卻是煞費苦心,一會兒問一旁的秋千:“項鏈是編成金剛結好呢還是平結好?”一會兒又自言自語:“還是鳳尾結好看。”最後,收尾時她打的是一個同心結。
如果不曾遇到他,她相信自己會毫不猶豫從這些父皇精心挑選的權臣子弟裏挑一個最能幫助弟弟鞏固太子之位的男人做今生的伴侶,可是現在……
那天,她特意繞道到一諾堂拜訪夜笙寒,心底何嚐不是懷著隱隱的期盼?
“江雪,長安,一諾堂”,她離開時故意留下這樣的信息,癡想著如果他也對她有意,應該會……
其實,她早就明白這隻是自己的一廂情願。誰會對一個連真麵目都不知道的來路不明的女子一見鍾情?何況,他身邊有翡煙棃那樣溫柔似水的絕色美人,即便是他的幾個侍女也都不是尋常顏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