越是沒有任何收入的時候,越是感到身上的錢消失得快。蕭秉元身上很快就分文沒有了。這時候他真希望被人抓住,然後被送到樟木頭強製勞動,強製勞動雖然辛苦,但是肯定會給飯吃。蕭秉元現在已經沒有飯吃了。
蕭秉元下意識地爬上了一個工地的腳手架,感覺如果從那上麵跳下來或許就一了百了了。但是由於肚子裏空空的,所以爬起腳手架也沒有那麼利索,爬到半截還要聽下來歇一歇。邊歇著還邊看著遠處的落日,突然有一種非常熟悉的感覺,他想起來了,這正是自己家鄉的落日呀!蕭秉元在家鄉的時候就非常喜歡爬高,每當在傍晚的時候他爬上水塔或廢棄的煙囪,他看到的也是這個落日,與現在看到的這個落日一模一樣。事過境遷,怎麼落日依舊呢?
落日慢慢西下了,於是蕭秉元又往上爬了兩層,再爬兩層就又可以看見落日。此時腳手架的下麵就是一堆堆的紅磚,如果蕭秉元稍不留意掉下去,肯定粉身碎骨。但是他一點都不害怕。在蕭秉元下意識裏,甚至希望掉下去,掉下去就一了百了了。要是讓他自己跳下去,他沒足夠的勇氣。
這時候,落日已經完全落下去了,隻是在西麵的天空留下一片殷紅的彩雲。突然,在這片彩雲的下麵,展現一排排拔地而起的高樓大廈。不是海市蜃樓,是實景,是正在建設中的深圳!蕭秉元突然感到一種憤憤不平來,這麼多高樓大廈,難道就沒有我蕭秉元的棲身之地?每一個大樓裏麵都能容納那麼多的人,難道就容納不了我蕭秉元?!別人能生存,憑什麼我就不能生存?難道我比那個河南大漢馬嶽飛都不如嗎?馬嶽飛不是也沒有《邊防證》嗎?
蕭秉元有一種豁然開朗的感覺,仿佛呈現在他眼前的是一條崎嶇艱難卻通向光明的山路。
從腳手架上下來,蕭秉元又重新振作起來。這一次他務實許多,按地址找到了馬嶽飛,對馬嶽飛說:“帶上我,馬大哥,你幹什麼我幹什麼,你能幹的我就能幹。”
馬嶽飛沒有說話,掏出香煙,是那種非常劣質的低價香煙,遞給蕭秉元一根,自己抽出一根,先給蕭秉元點上,又給自己點上。蕭秉元原來是不抽煙的,但是不知為什麼當時就抽了,仿佛他早已是一個老煙鬼子。
“兄弟,你說實話,是不是犯了事?”馬嶽飛問。
蕭秉元使勁地抽了一大口煙,好像先要用煙填飽肚子,然後才有勁回答問題。
“是的。”蕭秉元說。邊說還邊使勁地點頭,仿佛是專門為了增加肯定語氣和肯定分量。
“啥事?”馬嶽飛問。
蕭秉元此時正低著頭抽煙,聽馬嶽飛這樣問,先是愣了一下,緊接著就紅了臉,然後猛地抽一口煙,大約是煙蒂已經很短了,不得不用拇指和中指的指尖倒過來反捏住煙,最後才依依不舍地將短得不能再短的煙蒂吐出去。
吐出去了也就豁出去了。
“偷看女人洗澡,被勞教,剛放出來。”蕭秉元說。說得很堅定,也很悲壯,仿佛是做出一個重大的決定。
馬嶽飛將那半包劣質香煙遞給蕭秉元,蕭秉元猶豫了片刻,接過來,從中抽出一根,剩下的還給馬嶽飛,馬嶽飛擺擺手,示意全部給他了。蕭秉元有點不好意思,手在空中停頓了一下,還是將半包煙裝入自己的口袋。現在他的口袋裏麵隻有這半包煙了。
“兄弟,你可要跟你大哥說實話呀。”馬嶽飛說。
“是實話。”蕭秉元說。蕭秉元現在連死都不怕,還怕說實話嗎?
“就這點事?”馬嶽飛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