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年一直是一副以不變應萬變的樣子,春申便也不指望他會主動開口。再說了,她雖然自忖對這人有“救命之恩”,可這人自始至終都淡淡的,認不認這“恩情”尚且兩說,她也不會那麼不識趣,處處以恩人自居。
她心態放平和了,開口的時候自然語氣也是平和的,且第一句仍是致歉。
隻不過,先前是為了小矮子向他道歉,如今卻是為了自己先前的舉動道歉。不過春申雖然沒什麼心眼,倒也沒傻透,總還是知道不能跟倒豆子似的什麼都說。
在她口中,少年前兩天的不順心確實因她而起,不過她也並非惡意,隻是見他明明年少卻太過老成,這才想逗逗他。
春申就算殼子還是個孩子,但心理年齡畢竟已經成年了,她將自己當大人,那麼說起話來雖不至於老氣橫秋,但也是大人的口吻了。所以在這少年看來,她的話說得好笑的緊:她自己都不像個孩子,偏去說別人穩重老成……
這麼想著,少年忍不住便笑了。說起來,這還是他自落入賊手以後第一次笑。
可他這一笑,可是把春申給笑蒙了。她先是驚豔於少年的美貌——果真是一張好臉,令人見之忘俗。若說平日裏少年好似天上的明月,高不可攀又帶著清冷,可他笑起來偏生又想一縷清風,柔煦且溫和,徐徐而來,觀之忘憂。
春申一愣,少年的笑容竟就更和煦了些。他笑著對春申行了一禮,腰背深深地彎了下去,待起身後,他才緩緩而言:“還未正式謝過大巫的救命之恩,又豈敢受禮?再者說,餘受大巫考驗,幸甚,怎可說是捉弄!”
等會兒,大巫?啥玩意兒?
若說之前春申隻是被“美色”迷昏了頭,那這會兒就一定是被這人的話繞得分不清南北了。明明他說出的每一個字她都明白,怎麼連起來就是讀不懂了呢?
少年站在春申對麵,行禮的雙手還抬著,視線略垂下去卻發現對麵那人臉上的表情不太對。他放下手,也茫然了:難道他話說的還不夠客氣?
等了半天仍是等不來對麵的反應,少年沉了沉心,便又行一禮,道:“餘乃江國孔氏,名申,前幾日不敢揣測大巫身份,才多有冒犯。”這便是道歉了。
說起來他身為孔氏嫡係,便是在江國王室麵前都不曾這般客氣,隻不過前幾天因為在那樣的境況下被救,中間的過程又太難以捉摸,再加上麵對著比自己年紀還要小,卻一個比一個會裝大人的兩個孩子,他也真的揣摩不出他們的身份。
也是直到今天大巫承認,他才能補全了自己的猜測,給兩人的身份蓋戳確認。
江國崇巫,不僅百姓崇拜巫神,江王也十分信崇,可孔申在此之前是不相信的。他自小不信鬼神,隻信人心鬼蜮遠比鬼神要可怕許多。隻不過近幾日他親身經曆了,才知道有些事由不得自己不信。
雖然他不信巫神,可從小到大也沒少撿到王室供奉的大巫們,他們儺舞迎神,驅除邪穢。可哪怕是最厲害的大巫,恐怕都沒有他麵前這孩子的手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