序一 有時之感 青春之思——李正謙之《有時候》(1 / 2)

文黎陽

拿到這本書稿時,我很難相信這竟是出自於一個十四歲的男孩之手。青春的迷惘,叛逆的憂傷,成長的煩惱,如同水樣春愁縈繞在字裏行間;前世與今生,宿命與輪回,對生命價值的探究,對終極關懷的追尋,如同晶瑩的玉珠抖散在段落篇章。我驚異,驚異於他超越年齡的沉思與成熟;我欣喜,欣喜於他迥於常人的洞察力和感知力。尤其他是這般的青春年少,尤其他處在這樣的花樣年華。《聖經》曾說,人類在獲得智慧的同時就失去了伊甸園,人類的文化發展到一定程度上就會產生一種非文化(非理性)的思想,這是具有深層次意識民族所共有的特性,對理性的懷疑本身就是一種理性的反思。隻可惜我們大多數的成年人都不會再去進行理性的反思了,因為我們已經看慣了世俗,習慣了平庸,缺乏了激情,凋零了勇氣,喪失了此種反思的能力。從這點來說,李正謙的文章是天真的,但又是真實的;是相對幼稚的,但又是難能可貴的。

“人的一生隻是從出生到死亡。經曆這兩件事,人的一生也就此結束。但一個人來到世上,總要做些什麼……”(《出生、死亡》);“一輩子的時光,說長也長,與其在失敗與挫折中逃來逃去,倒不如去尋找一個,在迷茫途中的風向標……”(《風向標》);“俞伯牙鼓琴,高山流水遇知音,相見恨晚。春風滿麵皆朋友,欲覓知音難上難……”(《高山流水》);“其實,世界從未改變,變的是人;其實,感情從未改變,變的是心情;其實,生活也從未改變,變的是我們對它的看法……”(《後知後覺》);“看著一個個饑餓的人,一個個被病痛折磨著的人,外麵的人,依舊過著自己那‘毫無意義’的生活,這樣來一回、去一次,意義何在……”(《看不清的未來》)

靈性跳躍的文字,火花迸發的思想,讓我似曾相識,仿佛昨日重現。人從哪裏來,到哪裏去?人生的意義是什麼?我存在的價值又何在?我的人生又應該是怎樣?十幾歲時,我腦子裏縈繞的也全是這類問題。因為理解,所以動容;因為懂得,所以慈悲。作者用自己幼小的心靈去主觀感知著這個熟悉而又陌生的世界,幾多迷惘,幾多疑問,幾許希冀,幾許期待。熾熱的情懷,冷峻的思索,探求人的生命價值,追尋人的理想品格,這一切,我都能強烈地感知,並感同身受。因為早熟,所以超越;因為早慧,所以孤獨。在這個年齡階段有這樣思想的人或者說這樣去思考問題的人,注定是異於大眾的,注定是不合群的,因而注定也是孤獨的。他隻有在文章中傾吐自己的思想,傾訴自己的情感,以求得心靈的慰藉和精神的愉悅。也許以他這個年齡來談生死、談人生、談生活、談存在等等,在成年人看來都是那麼的天真與幼稚,那麼的滑稽與可笑,未免有“未賦新詞強說愁”之感,因為他的人生或許還沒有真正的開始。然而,人生一路有來而無往,可以回首卻不可往複。人的思想隨著時間、空間的改變而改變,隨著人生閱曆、自身經曆、心情狀態的變化而變化,在不同的年齡階段、不同的人生階段有不同的表現形式,難以重啟不可複製。惟有以文字來記錄心靈的曆程,收藏一路的風景。“感人心者,莫先乎情”,隻要是以情貫注的,隻要是抒發真情實意的,隻要是體現內心真實反應的,即使是粗糙的,也是可讀的;即使是單薄的,也是感人的。因為此時的我們再難以重複當時當日的心境了。正如我自己所言:我是一個沒有真正談過感情的人去寫的所謂的“愛情小說”——《何處是歸程》,一個寫完了小說再去體味社會人生的我。幾年來,所見所感難以盡述。如果我現在來寫一部小說,僅從故事情節上來說,絕對比《何處是歸程》要精彩很多倍,但是我不一定能寫出像以前那樣的小說來了。因為我的心境已發生了巨大的變化。所以不要忽略和輕視我們的天真,不要嘲笑和譏諷我們的幼稚。我們在嘲弄和訕笑這些天真、單純、幼稚的同時,也在嘲弄和訕笑曾經的自我。

作者有篇文章名為《後知後覺》,但我卻覺得他具有先知先覺的潛質。他像一個成長中的哲人,一個前行的智者,不斷地探究著,不斷地尋問著,要刨根問底,要弄個明白。在《充斥迷霧的生活》中,尋個《感情的下腳料》;在《慢節奏,慢靈魂》中《糊塗一生》;在《相遇是一種緣》中《尋找幸福》;《當太陽落下海邊》,當《等到老去那一天》,希望《還我童年》,更能《回歸自然》。不知為何,讀他的文字讓我追憶起了羅素,讓我再次重溫羅素的經典:“Three passions,simple but overwhelmingly strong,have governed my life:the longing for love,the search for knowledge,and unbearable pity for the suffering of mankind。三種極其單純但又非常強烈的激情支配著我的一生:那就是對於愛情的渴望,對於知識的追求,以及對於人類苦難痛徹肺腑的憐憫。”羅素離我很遠,羅素離我們大多人都很遙遠。羅素想的問題,很多人一生都不會去想。年幼時,不會思考;年紀稍長時,為現實的生活奔波勞碌,無心思考;及至成年,又為事業辛苦打拚,為家庭瑣事負累不已,無暇思考。待到有心有暇思考時,已行將暮年,且思之不得所以然。從這點來說,李正謙是幸福的。年輕的他有心有暇去思考,且會思考,懂思考。他是一個生活的有心人,於生活的點滴細節中去發現、沉思、反醒,以小而見大,見微而知著。其深刻的自省能力,與“吾日三省吾身”有異曲同工之妙。“早上,我和所有的孩子們一起,穿著同樣的校服,走進同一所學校,過著同樣的生活。放學以後,我坐上早已等候多時的汽車,回家。剛剛到家,見飯桌上早已擺滿了可口的佳肴。用餐之後,我走進衛生間,發現浴缸裏也已放滿了熱水……我一直過著這樣的生活,可是心中卻感到十分不安。應該把這一切視作理所應當嗎?”(《理所應當》)讀了這段文字,我覺得他生活很幸福,至少比我小時候幸福百倍,可謂既羨且妒。然而他認為這一切並非理所應當,這就非常不容易。當我們沉浸在家人、朋友乃至群體、社會給予我們的幸福之中時,最怕的就是認為所擁有的這些理所應當。此種思想隻能增加你的依賴性,喪失你的創造力。一個十四、五歲的孩子都能明白若斯,難道不值得我們這些成年人去深刻思索和反省嗎?“我很幸運,生在一個沒有戰爭的時代……為什麼世界要有戰爭,為什麼要有那麼多人為了占領另一個國家而開槍?在我的眼中,那些都是最愚蠢的事情。難道,人們一起生活在一片藍天下,聽孩子們唱歌,不好嗎?歌聲和槍聲,哪個動聽?這種問題的答案難道要一個無辜的孩子來告訴那些無知的大人嗎?”(《當太陽落下海邊》)直白的表達,憤恨的質問,這些看似無比天真、無比幼稚的問題,我已經不會再去思考,更不會再去發問了。大多數的成年人,讀到此類文字,也隻會莞爾一笑。實在是因為作者還沒有長大,還不夠成熟。涉世未深自然單純如此。然而,這樣明白如話的文字還是牽動了我的思緒。捫心自問,自己以前不也如此,不也苦苦追問,不也千般思索,萬般感悟而百思不得其解嗎?早在年輕時,早在小說中我寫下了這樣的文字:“無謂的戰爭,沒有理由的戰爭,隻不過是幾個權術家、野心家、少數政客施展各自的伎倆,玩著讓誰聽話的把戲,卻造成多少妻離子散、家破人亡,讓殘肢斷臂、如注血海、累累白骨、縷縷冤魂陪伴這大好河山。”人入世深似一天,離自然也就遠似一天。縱然感慨萬千,也隻是萬般無奈。傷心秦漢,生民塗炭,讀書人隻有一聲長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