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是不可交的人,前天偷錢,今天又偷雞吃,真是沒一樣像話的。”
“挺高大個子的人,也不出門幹活,成天窩在家裏待著,真不閑丟人。”
李大爺歪著脖子歎口氣,悶悶不樂地走進了後廚。貴喜在後廚被團團圍住,他嘴撇得像初一的月牙,低著頭,緊閉的眉毛力不從心地想遮住整張臉。人類都有欺軟怕硬的心理,狼做的壞事讓人忌憚,羊做的壞事讓人憎恨。貴喜此時犯了錯,理所應當地受到了眾人擊,他奶奶低三下四的微弱道歉聲被嘈雜的謾罵聲稀釋了。
桂秋推他肩膀頭兩下說:“抬不起頭的下賤貨,這雞塊都讓你吃了,你咋那麼不要臉啊?”
貴喜把指向左邊的下巴轉去了右邊,呶兩下嘴,沒說話。貴喜奶奶拖著慣有地委屈聲說:“她大姑,你就放過這孩子一碼吧!”
桂秋眼睛瞪得像手榴彈,她果斷地說:“以後看好這沒誌氣的東西,別讓他出來胡作非為,惹是生非。”
大兒媳雙手抱胸,白了楊貴喜一眼:“桌上的菜本來就不多,現在就隻剩下七個菜了。都怪你怪了好事。”
貴喜奶奶伸出哆嗦地手指頭說:“要不我回家撈兩顆酸菜,炒炒端上去湊盤。”
桂秋高傲地擺擺手說:“你可拉倒吧!酸菜那低等東西怎麼好意思端到餐桌上。我們家吃菜可都是很講究的……”貴喜奶奶的辦法不足以彌補貴喜的過失,所以隻能甘願做別人口裏的靶子。她也也像貴喜一樣百轉糾結地東想西想。
李大爺嗓門一開就壓住了桂秋的聲音:“你們吃菜有多講究啊?是不是煮皮鞋底還要加料酒啊?”桂秋撅起嘴,沒反駁父親。李大爺接著說:“貴喜過來給我過生日,他就是咱們家的客人,客人吃東家的東西不是很正常嗎?”全場靜默了三秒鍾,大兒媳轉身端起一盤菜走了。
最後一盤菜安穩地放在了最後一張桌子上,此時大部分愛喝酒的客人們已經喝得半醉了。中國餐桌上的畸形酗酒陋習向來是可怕的,喝酒的人明知道酒的危害,可還是會周而複始的重蹈覆轍。喝酒成癮的中國人總是喜歡將自己的麵子擺放得十分下賤,假若對方不引自己敬的酒就算是打了自己的臉。可要是別人做了諸如不將發展的機會給他這樣的大事時,他也到不覺得有什麼過錯。不僅如此,酒客隻知道模仿前輩留下來的勸酒習慣,卻根本不知道勸酒有什麼含義。無論如何,友誼和金錢都不是在喝酒中產生的,反而是在喝酒中消失的。那些口語遮擋的愚民市繪不停地大呼小叫,讓小院內籠罩了一層傻子製造的妖氣。
院內雖然吵鬧不絕,但屋內卻安安靜靜的。屋裏隻有李江成和胖妞倆個人在,胖妞是桂秋的閨女,她從小學畢業後就等著嫁人,已經等了五年之久。李江成向來對她印象不是太好,所以此時坐在她對麵是難以靜下心來看書的。幸好桂秋進了屋,打斷了李江成的厭惡感。桂秋從小包裏拿出幾塊錢說:“我去買點東西。”
胖妞指著蜂蜜問:“媽,那玻璃杯裏裝的是啥?”
桂秋哼哼唧唧地說:“那是上等人吃的蜂蜜,不是咱們下等人吃的東西。”
胖扭走過去抱起一罐說:“啥下等人上等人的,我想吃就吃,這有啥嘛!”
李江成直截了當地說:“那是我媽的,我媽等會要拿走。”
桂秋氣憤地摔門離去,可胖妞卻沒有因為母親的生氣而生氣。她規規矩矩地將蜂蜜放到桌子上,又坐回了原位。李江成心裏更反感她了,他看幾秒書就翻起眼睛瞥胖妞一眼。胖妞毫無拘束地吃東西的聲音強奸了他的耳朵。胖妞吧唧著大嘴將粗粒花生磨成漿子,又抬起汽水咕咚咕咚大飲幾口,部分清晰可見的花生碎粒順著反流衝進了汽水裏。李江成做了個惡心的表情,用書把臉遮住了。
胖妞舔舔嘴唇說:“咦,這汽水味道還不錯,你來一口吧!”
李江成擲地有聲地說:“不,不,不,不,快拿開。”
胖妞誤以為是李江成太靦腆,所以她一邊把汽水往李江成懷裏塞一邊強硬地說:“你跟我又不是外人,我讓你拿著你就拿著,你嚐嚐這汽水可好喝了。”李江成推辭著,汽水在不經意滾到地上。胖妞有些生氣了:“你這人真是怪,讓你拿著你就拿著,想喝又不敢拿,算什麼男人。”
李江成火氣更衝,他嘶吼著說:“你憑什麼把你的思想強加於我。價值觀不同的兩個人根本沒有多少共同需要的東西。是你自己想喝,不代表我也想喝。別把自己狹義的愛用得那麼廣,否則總會招人厭煩。”即便李江成這樣說她,她也不生氣,她坐在座位上說:“不喝就不喝,我聽他們說汽水喝多了會撐著。”李江成撿起書坐到椅子上歎口氣。
胖妞想化解剛才的矛盾,可她想不出什麼好辦法來化解矛盾。在她看來,化解矛盾的唯一方法就是多說話。於是,從李江成打開書的那一刻起,她的問題就來了:“你們大學的太陽是從東邊出來還是從西邊出來?”她邊問邊上下翻動一本高等數學書。
李江成:“東邊。”
胖妞:“那你們食堂做的飯是拿柴火燒的?還是拿蜂窩煤燒的?”
李江成大叫一聲:“我怎麼知道?你能不能別說話?沒看見我在看書嗎?還有,讓你別拿著那本書翻來翻去,那是我同學的,你沒看見書馬上就要壞了嗎?
胖妞得意洋洋地繼續說:“切,你怎麼連這都不知道呢?真是一個書木偶。對了,你們食堂的白菜是切成片賣還是切成段賣?”那本脆弱不堪的數學書從橫頁中間斷開了,胖妞不僅沒驚訝,反而顯得不慌不忙。李江成大罵一聲混蛋,他眼睛裏噴出的火焰刺得胖妞立刻淚如雨下,她趴在桌子上啼哭的行為並沒有引起李江成的原諒,他翹起二郎腿,操著一口魯迅腔說:“畜生是向來聽不懂人話的,所以它們總是要遭受棍棒的毆打來長記性。”
胖妞哭聲加大了,這時,桂秋踢開房門說:“小兔崽子,你剛才罵誰呢?有本事你再罵一遍,真以為自己上了幾天學就可以目中無人了?要不是給她姥爺過生日,我才不會和你們一起回來呢!胖妞,別哭了,從今往後,咱們不和他們來往了。”
李江成拱起手來說:“真的不來往了?那我太感謝你了!”
在院子裏忙著給各歌桌子添菜的大兒媳聽到了屋裏傳來的吵鬧聲,她眉頭緊鎖,放下鐵鍋,摘下圍裙正要朝屋內走去。又被何漢青叫住了,他喝得爛醉如泥,聳拉著眼皮就像沙皮狗,他揮開大臂說:“老大媳婦,過來喝兩杯,今兒是老爺子六十六,我高興。我高興你就得把我陪好嘍,老二就是個王八犢子,自己爹過生日都不回來。”鄰桌沒喝酒的人聽了這話後哈哈大笑。
大兒子就坐在何漢青身邊,他扒扒何漢青的胸口說:“你嫂子喝不了酒,她這幾天身子不舒服。”
何漢青喝斥他:“你閉嘴,你就是一個軟蛋,你自己喝不了多少酒,還不讓媳婦喝了?”
同何漢青坐在一桌的人勸說到:“漢青,酒喝差不多就行了,別沒邊沒數。”
“你們放心吧!我何漢青要是想喝罪,酒廠都得被我喝倒閉!”
大兒媳為難地說:“漢青兄弟,我從來不喝酒,我聞著那味兒就頭疼,要實在不行,我就以茶代酒敬你一杯。”
何漢青不僅沒領情,反而站起來強硬地說:“狗屁的以茶代酒,你們家就這麼沒有禮數?客人來了就這麼招待的?”
大兒子拉著漢青的袖子說:“兄弟,兄弟,咱們喝,咱們不和女人計較。”
漢青甩開他的手,拉拉衣裳說:“今兒這酒還偏喝不可了,我就問你給不給這麵子?”
大兒媳發怒了:“何漢青,我給你臉了是吧?你喝幾滴貓尿就不知道自己姓啥了,你成天窩在家裏靠媳婦養著,有什麼麵啊?我今兒就不給你這麵了,你能怎麼著啊?”
漢青抄起一瓶酒衝過去說:“那我就把酒慣你肚子裏。”他捏住大兒媳的嘴抬起酒瓶往裏倒酒,眾人大兒媳掙紮幾下但無濟於事,白酒灑在了大兒媳臉上,她痛苦的掙紮著,眾人急忙將二者拉開。但大兒子卻沒能勇敢的站出來說一句公道哈話。大兒媳抹一把臉,咬緊牙齒,向前一步走,果斷地抽了漢青兩個響亮的耳光。眾人木然地望著她,何漢青不僅沒有發火,反而笑了起來,他坐到椅子上指指點點地說:“你敢抽我兩嘴巴子,你等著,你後悔的日子在後麵呢!我等會就叫人過來,到時候老子要親手燒了這片狗窩。”
大兒媳咆哮著說:“窩囊廢!”她喘著粗氣離開了現場。
餐桌上又恢複了剛才熱熱鬧鬧的氣氛,隻是大兒子因為自己剛才的軟弱而悲傷了。他不停地坐在桌子邊唉聲歎氣,每格幾秒瞪何漢青一眼。何漢青對著另一個人說:“那個小娘兒們抽了我兩個大嘴巴子,這事沒完。誰他媽敢惹我河漢青啊!可以這麼說,老子在整個北京城都沒有怕的人.....
剛才那一幕中沒有出現李大爺的身影,因為他已經喝得坐立不穩了。他被桂秋和幾個壯漢攙扶倒沙發上,他痛苦的呻吟一聲,說:“沒事,沒事,你們該吃吃,該喝喝。”
“行,那我們先出去,您要是有什麼不舒服就招呼一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