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個農民的詩歌夢
文學
作者:劉福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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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我的童年時代,我跟小朋友小夥伴在一起玩的時候,比如踩高蹺、摜紙角、滾鐵環、下河拿魚摸蝦,玩打仗遊戲,我會覺得很快樂,但很多時候我是孤獨的、多愁的。躺在家鄉的草坪上,仰望著藍天,看到那些綿延起伏的白雲,我會覺得那些白雲好像是紅軍戰士留下的墳塋,望著彌良河兩旁的白楊樹,我會想到它們也是一群會說話的人。比如,村子裏哪個人死了,都要在興隆村大石橋那裏舉行出殯儀式,那些嗩呐聲、哀嚎聲在我眼前晃動時,我每次都看得流淚。我很震撼,覺得人來一生咋那麼簡單,活著的時候就是苦啊、努力啊、拚搏啊,可到死時什麼都沒有帶走,就是在嗩呐聲中、在哀嚎聲中、在親人無限的悲痛中,一個個鮮活的生命就結束了。
這些東西我從小望在眼裏,十分震撼,為哪樣要仿這種整?人一生真的那麼淒涼?潔淨?悲哀?我們活著到底圖個啥?
大概是上小學三年級的時候,語文開設作文課,當時老師布置的第一篇作文是《我的一家》,老師給的任務是三節課寫好這篇作文,我呢有點調皮搗蛋,第一節課玩,第二節課還是玩,到第三節課,有點急了,因為要交作文了,這個時候也沒得辦法,趕緊拿出小作文本來寫。當時為了應付,也沒怎麼思考,唰—唰—唰很快就寫成,自自然然地完成一篇約300字的作文,懷著忐忑的心情交給老師,沒想到作文發下來還受到表揚。從那一次起,我覺得作文並不像很多同學傳說中那麼困難與可怕。
六年級的時候,我們學完《養花》一文後,老師布置寫讀《養花》有感。我寫的是一篇書信體的作文,開頭我還記得,“敬愛的老舍爺爺,我讀了你的《養花》這篇文章,心情久久不能平靜,我有很多話想對你說……”不料我的作文遭到語文老師的嚴肅批評,他講老舍爺爺在文革中被鬥,死去很多年了,你為什麼還要以書信的方式寫給他?當時我膽子也很小,被老師當眾點名批評感到害怕,一時不知怎麼收場。我們班的班長叫張會潔,一個學習很優秀的女孩,她突然就站出來為我辯護,她講老舍爺爺死去多年,同樣可以給他寫信,書信體也是作文,劉福祥寫的這篇作文,這種寫法比較有親切感,她覺得還蠻新穎的。她這麼一說,當時就震動了全班的同學,語文老師也感到有點吃驚,這事就不了了之了。
那是我小學,也是有生以來作文第一次被人如此肯定,班長很有威望,說話擲地有聲,令我內心非常激動。多少年來一想到這件事,感到很溫暖,在當時那種情況下,有人站出來,一個女的,真的很不容易。
2
1987年,我小學畢業升入初中,分在楊橋鄉一中十一班,班主任老師就是語文老師,叫畢加友,他對文學藝術、對寫作有比較深入的理解,而且鋼筆字寫得相當好。初一學的是寫人記事的散文,我寫作文很快,動不動就一兩千字,好像總有說不完的話,當然也得到語文老師的肯定,他對我也很器重,當眾宣布我當語文科代表。
畢老師一開始對我的作文水平表示懷疑,因為他覺得,一個初中生不可能寫出那麼流暢的散文。他不止一次跟我說,劉福祥,這篇給是你寫的?我說,是的,老師。有一次他居然不相信,硬要出個題目考考我,要我當著他的麵,現場寫出來。那時年輕氣盛,覺得很好玩,我看看題目,稍加思索,便唰唰寫出四五百字,當時寫些哪樣現在記不清了,他看了後說,哦,可以,可以,真的是你寫的。從那回起,他更是心服口服。他對於我的寫作有時表示很欣慰,有時又很擔心。曾親口對我說:“劉福祥,我對你是又愛又怕,我怕你偏科,也不想引導你當作家,因為作家不是哪樣職業,作家不是中文係培養出來的,作家是苦難造就的,看你的作文寫得好,我內心很矛盾,我隻能給你一個中肯的意見,你如果真的熱愛寫作,那你就寫吧。”
畢加友老師上課時對語文的精辟闡述,引經據典,深深感染著我,使我潛移默化地得到熏陶。為了與老師同步,盡量弄懂那些深奧的文學理論,除了學習上努力外,我閱讀更加勤奮,那時家庭非常困難,攢了半年的錢,到新華書店買了一套中文自學考試的教材,有《寫作》、《寫作概論》、《中國古代文學作品選讀》、《中國現代文學作品選讀》、《中國當代文學作品選讀》等。買了這麼一套叢書,高興得不得了,一有空就認真閱讀,精彩片段還要背誦。還有就是經常讀舊書、舊報紙、舊雜誌,一放寒暑假,就到楊橋鄉文化站、嵩明縣圖書館借書閱讀,至今回想起來那段讀書時光,真的很用功很刻苦很癡迷也很快樂。
上個世紀80年代末90年代初,嵩明縣縣政府對麵開著一個書店叫蘭茂書店,店主叫肖榮。書店裏麵賣一些比較思潮、激進、暢銷的書,比如白楊的《醜陋的中國人》、蘇曉康的《河殤》、薩特的《存在主義哲學》、朱光潛的《美學原理》,弗洛伊德的《夢的解析》、尼采的《悲劇的誕生》、海德戈爾的《精神分析》、克勞德·西蒙的《弗蘭德公路》,比如《七裏香》、《送你一匹馬》、《讓世界充滿離婚女人》、《世界大趨勢》、《中國古代四大美女》……包括茅盾文學獎叢書、全國獲獎中短篇小說叢書、諾貝爾文學獲獎叢書,在那裏都能買得到。我喜歡閱讀泰戈爾的散文詩,比如《飛鳥集》《園丁集》《果園集》,更愛謝冰心翻譯泰戈爾《吉檀伽利》,薄薄的一本,在開滿蠶豆花的田埂上大聲朗讀,反複吟唱,沁人心脾,深入骨髓,至今還記憶猶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