兄弟倆都沒有張口。
這時,帕拉莎又說話了:
“那就給他吧;你們要它有啥用?”
兄弟倆互相看著:
“那你能給我們什麼呢?”
“你們能把這本書給我,想要換什麼我都不在乎。”
“那你有什麼呀?”
“他會給你們東西的,就讓他先拿去吧。”帕拉莎說完才覺得有些過分,羞紅著臉跑回了屋子裏。
米哈依爾把他認為有價值的東西都一一抬了出來:新鹿皮襖、日課經、大貝殼……這些東西要什麼給什麼,全要就全給。可這些東他們全都不要。
達尼洛突然問道:
“你能搞到一頭活海象嗎?”
“能。”
“喔,既然這樣,那就把書拿去好了。一言為定!我們就再給你添一本你喜歡的書。”
他們成交了,米哈依爾選擇的第二本書是斯莫特裏茨基的《文法》。
米哈依爾來到造船廠找到葉列麥大叔,在葉列麥大叔的幫助下找到一個海獸商。可米哈依爾沒有錢,怎麼辦,最後商定,米哈依爾為這個海獸商出幾天苦力。到了第五天,這個海獸商把一個名叫阿布拉姆卡的幼象交給了他。這頭又笨又重的小海象嘴巴還不太靈活,總是拱來拱去的。
深夜,米哈依爾偷偷地駕著爸爸的小船,把小海象送給在岸邊等著的杜金的兩個兒子。兄弟倆自然是樂得不得了,把它放在一個裝著淡水的木盆子裏,運回了家。
米哈依爾也把那兩本書拿到了手裏,唯恐別人看見,把它小心翼翼地藏了起來。就這樣,他沒有讓家裏的第二個人知道。
杜金的兩個兒子把海象運回家不久,就發現它太小了,離開了自然環境根本習慣不了。結果沒過幾天,它就死了。
這樣,杜金的兩個兒子就覺得吃虧了:書沒有了,海象也沒有了。於是哥倆決定還得去找米哈依爾,不能白便宜了他。
米哈依爾晚上要到教堂去讀日課經,他們兄弟倆就在半路截住他,重新進行討價還價。
“米哈依爾,你的小海象到家就死了,你看怎麼辦吧?”達尼洛說。
米哈依爾沒有回答。對於杜金的兩個兒子來說,兩本書根本就算不了什麼,因為他們從來都不翻,可就是覺得心裏不平衡。
“這麼著吧,米哈依爾,為了換書,你能到巫師的墳上過夜嗎?”達尼洛邊說邊指向遠處的墓地。
墓地裏埋著一個死了多年的巫師。他活著的時候會用咒語給牲口治病,會止血,會算命,平時他接觸的人也很多,村裏的大人小孩也都認識他。他死後,對他又有各種各樣的傳說,說他每天晚上都能從墳裏出來,經常到村子裏看看朋友和熟人,村裏人嚇得一到晚上都不敢出屋。
米哈依爾聽後鬆了口氣,隻是淡淡地說:
“就這一個條件嗎?”
達尼洛點了點頭。
農民都有這樣的習慣,早睡早起。羅蒙諾索夫一家也是如此,不過上了年紀的老爺爺(繼母的父親)雖然很早躺下,但睡不著,因為老年人覺輕。
米哈依爾一直等到聽不見老爺爺的歎氣聲,隻聽得見瓦西裏·多羅費依奇均勻的鼾聲的時候,才悄悄地走出了他的小屋。他來到瑪舒特卡的房間,推醒了她。
“瑪舒特卡!”
“你要幹什麼呀?”
“嚅……”米哈依爾示意她小聲點。
“我要出去一趟,走後你鎖上門。等天快亮爸爸要起床的時候,我就回來。”
瑪舒特卡把圍巾披在頭上,躡手躡腳走到門前,盡量不讓地板發出吱吱聲。
“你到哪去呀?”她問道。
“到墓地去。”他邊說邊開門。
瑪舒特卡驚呆了。
“去墓……地……”她恐懼地又問了一句,“你到墓……地去幹嗎?”
“也許是為了需要吧。”他說完就走,但又回過頭來補上一句:“我有事。你可別說,行嗎?”
“行。”
達尼洛和阿列克謝在一條路口等著他。在他們心目中,米哈依爾無論如何也不敢一個人獨自在墓地過夜。所以他們要檢驗一下他是否撒謊。米哈依爾還真的來了。
“米哈依爾,”達尼洛低聲問:
“你真不害怕嗎?就這樣去墓地過夜?”
“說到做到。”米哈依爾說著,快步走向墓地。兄弟倆佯裝回去,偷偷躲在一個黑暗的角落裏,渾身打著寒戰,等了很久也不見米哈依爾回來……
過了不久,尼科林節到來了,這是北方漁民最隆重的節日。瓦西裏·多羅費依奇家裏來了許多客人。
尼基蒂奇誇獎米哈依爾如何肯學,他認為無論是日課經還是所有的聖書,自己都比不上他了。人們都隨聲附和讚賞著。可隻有一個人不滿意,這就是米哈依爾的繼母阿莉娜·謝苗諾芙娜。她說:
“尼基蒂奇神父,這可不是莊稼人的事,他總跟書泡在一起,現在也該穩重點了。前兩天我們家爺爺給他講大地的盡頭在哪兒,可他卻愚蠢地說:大地是圓的!”
這時一個漁民說:
“這大地沒有邊,我也聽說過。”
人們還是誇著米哈依爾。
這時,杜金也來讚賞了,他說了米哈依爾和他兒子換書的全部經過,並帶有責罪自己兒子的意思。
老爺子一聽,嚷了起來,杜金的話也被打斷了。
“這麼說,這孩子可不幹淨了,還把晦氣帶到家裏來了!”
“不會的,伊萬·巴霍梅奇,”杜金想說服他。“我提及此事,是說他為了書豁出一切,是在誇他。我那兩個孩子又哪裏比得上他!”
不管怎麼解釋,對於瓦西裏·多羅費依奇來說都是無濟於事的。
“米哈依爾,我要你當著這些誠實的客人的麵把話講清楚,你趕緊把這書給我拿出來!不然的話,就有你好瞧的!書放在哪兒啦?問你呢!”
“一定在他的小屋子裏,到那兒去找,快到那兒去找!”
老爺子坐在床上,伸出瘦骨嶙峋的手比劃著。
米哈依爾看著自己的老教師,指望著他能出來替自己說句話。這尼基蒂奇真的說話了:
“喂,小家夥,你就拿出來吧!”
這麼一來,他隻好走到牆上掛著的鹿皮外衣前,掏出了藏在內襯裏的書,默默地交給了父親。瓦西裏·多羅費依奇把書遞給了尼基蒂奇。老人接過書,翻看著,又把它拿到燈光前接著看。
“這是什麼呀?我看不清。”他看了半天也不得其解,隻好說:“我這個罪人,活了80歲了,哪兒都去過,什麼世麵也都見過,可這種書卻沒見過。”
一種莫名其妙的氣氛籠罩著,屋裏更靜了。客人的眼光都集中到米哈依爾身上。尼基蒂奇把書遞給米哈依爾,指著書皮問道:
“這是什麼書呀?”
“算術。”米哈依爾終於說了出來。
聽到這個可怕的字眼兒,人們都像挨了一悶棍,動彈了一下。
“這本書是誰寫的?”父親厲聲問道:
“馬格尼茨基。”米哈依爾一麵回答,一麵憂鬱地向旁邊望去。
尼基蒂奇考慮了一下,把書還給了瓦西裏·多羅費依奇,並大聲向各位解釋說:
“這本書不是宗教書,不是日課經,也不是讚美詩集,更不是我們主賜的聖書。”這個當初懲罰過,後來讚賞過米哈依爾的老教堂職員,對米哈依爾翻閱“異端邪說”再也不能容忍了,他拿出了宗教權威。
“扔火裏燒掉,扔火裏去!這種書是要給大家招來大禍的。”老爺子揮舞著雙手叫著。
繼母一邊劃著十字,一邊亂叫著:
“哎呀,我的天呀!燒掉它,這該死的東西!”
米哈依爾平生第一次開始反抗了,他向父親撲去,伸手去搶那本書:
“我不讓你們燒!”
這是無知對有知的反擊,是愚昧對科學的摧殘,這哪裏是在燒書,分明是在燒米哈依爾的心!既然如此,他就決定拋棄一切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