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走在青春的尾巴上想起你
8月31日。
丘小河十七歲生日的當天,我在烈陽高照下火速的趕到J市的中心醫院,阮晨陽斜靠在病房門口,表情極度的懊惱。
我上前輕輕的拍了拍他的肩膀,眼裏噙著淚水,聲音哽咽的說:“阮晨陽,這不關你的事,我都明白的。隻是,可以請你以後都不要再來看望小河了嗎?”
我沒有仔細的去聽阮晨陽的回答,就像我沒有再去看他紅腫的雙眼一樣,這個我曾經以為會在一起的男孩,最終還是要離開我的生活。
病房裏,窗外的光線窸窸窣窣的射進屋內的地板上,一條條明晃晃的線路隨著微風搖擺不定。丘小河右手上掛著點滴,躺在病床上安靜的像個陶瓷娃娃,長長的睫毛蓋住了好看的眼睛,那是我認識他以來見過的最安靜的一張表情,隻是沒有想到,竟然會是在醫院裏。
醫生說,傷及腦部,要留院觀察一些時日。
那一年,我路祈稀高二,每天除了放學後去醫院看望丘小河這個習慣以外,就是喜歡在下課後安靜的站在教室外麵的走廊上看著操場上新生的軍訓。
他們唱寒風飄飄落葉,軍隊是一朵綠花,親愛的戰友你不要想家,不要想媽媽;他們中有人中暑暈倒;他們中有人抱怨有人歡笑;他們在晚上的時候會坐在一起拉軍歌。
這些讓我在青春的尾巴上突然想起一個少年,他叫阮晨陽,無關愛,無關喜歡,隻有關好感這一詞的延伸。
時光逆流,我好像回到了剛升初中的時候,第一次注意到阮晨陽也是在軍訓裏,那天的太陽特別火辣,我們班因為老有同學亂動所以集體罰站軍姿,其他班大多已經到陰涼的樹下休息去了。
汗水順著腦門延伸一點點腐蝕了我們的耐心,很多男生都已經開始堅持不住蠢蠢欲動,那時我站在阮晨陽的斜後方,心裏氣急敗壞的詛咒著軍官的祖宗十八代,一眼望去隻有他直挺挺的站在隊伍裏一動不動,我好奇怎麼會有一個男生這麼強。
教官後來一定是良心發現,拿起掛在脖子上的口哨一吹,“同學們,下不為例,好,現在我們解散。”
話音剛落,整齊的長方形隊伍還沒有來得及解散,一個身影保持軍姿姿勢直刷刷的往後倒下,那人便是阮晨陽。響亮的一聲,頭先著地,教官可能也被我們這群嬌生慣養的學生嚇到,發布號令說:“同學們,你們中要有誰不舒服的自己說,可以休息一下。”
然後一大幫男生像抬屍體似的把阮晨陽抬進了醫務室,那時的阮晨陽長得的確好看,所以旁邊跟了一些女生前去湊熱鬧。我當時差點笑爬下,明明剛才就他一個人站得最直,連腿都不亂動的,原來是中暑造成的假象呀。
中間休息了不到十分鍾,教官們都拿起哨子吹響了讓我們集合,我無奈的從樹陰下小跑到隊伍裏,又是可惡的站軍姿。
夏天,除了熱以外就是蚊子特別的多,尤其是在傍晚不能動的情況下,你可以清晰的感覺到,蚊子一點點的吸著你甜美的血液,那滋味,怎是一個難熬可以形容的,是生不如死。
教官踏著小步子徘徊在我們四周,一旦發現誰動一下,皮鞭就過去了。我思索半天要不要請假說不舒服呢,我旁邊的女生就挨了一下鞭子的滋味,我嚇得直接舉手打報告,“報告軍官,我身體不舒服,需要去醫務室拿藥。”
善良的教官考慮到再站半個鍾頭就是拉軍歌的時間,顯得心情特別的好,爽快的準許了我的請假,我馬上屁顛屁顛的撤離隊伍直奔醫務室的方向。
“阿姨,給我一瓶清涼油。”我一進屋就看到阿姨坐在沙發上講著冷笑話,阮晨陽躺在床上笑得咯咯響,良辰美景,還是不打擾為好,於是我隨手從口袋裏掏錢付給阿姨拿了藥準備閃人。
“等一下,與其去站軍姿還不如呆在這裏一起聊聊天吧。”阮晨陽就是在這個時候開口的,他聲音淡淡的,像是天空中五彩棉花糖一樣甜美,其實我想說的是,真的給人很舒服的感覺。
“嗯,也對。”我折回來坐在阿姨的旁邊,阿姨起身說這個時候電視劇應該開始了,你們小孩子聊吧,然後她進了裏屋。
看著阮晨陽掛著點滴的樣子我突然忍不住笑了,他一臉迷茫的問:“喂,笑什麼呢?”
“我笑呀,因為你有兩點好笑,一是我第一次發現一個男生能和大媽級的人物這麼聊得來。”說到這我又想起剛進屋時的場景,再次笑場,阮晨陽拍了拍我的頭,嚴肅的警告,“喂,我這叫人緣極好知道嗎?那第二點呢?”
“你中暑的樣子也比較好笑。”我自個津津樂道,阮晨陽還是一副不懂的模樣,“怎麼好笑?難道你沒有見過中暑的人嗎?”
說到這我突然意識到不能再解釋了,否則不就暴露了我之前有觀察過他站軍姿的行為了嗎?
(二)以你為圓周中心點所波及的範圍
軍訓一個星期的時間,我基本上是操場醫務室兩頭跑,當然在醫務室的時間居多,因為阮晨陽貧血的緣故,我多了個伴可以一起逃掉那萬惡的軍訓生活。
這短短的七天,在其他同學和教官建立起深厚的革命友誼的同時,我和阮晨陽也建立了一種特殊的“抗戰”革命主義情操。
軍訓的最後一天,我和阮晨陽商量著還是去去吧,好歹也是我們人生中第一次磨練,怎麼也得去和教官告別一下吧。
當有女生眼眶噙著淚時,大家的氣氛一下子壓抑起來,我也不由得傷感了。你說我逃掉軍訓的事要讓我家裏人知道了,非把我活剝了不可,所以阮晨陽,你這個罪魁禍首得負一定的責任。
正式開學的那天,天空下起了淅瀝瀝的小雨,班主任小張老師穿著嚴肅的黑白職業裝進了初一(7)班的教室,戴著大大的黑框眼睛,手持一根講棒,站在講台上儼然一副老教師的姿態。
小張老師,原名張惜春,英語專業大學本科畢業兩年,現任徳尚中學初一(7)班班主任,這是當天的開幕式。
接著小張老師讓我們大家挨個上講台作自我介紹,第一個上去的是一個男生,長得眉清目秀的,和阮晨陽比起來內斂一些,穿著黑色的短袖配上他本來就很瘦的衣架身材顯得氣質很好。他的自我介紹是這樣講的,“大家好,我叫蘇啟帆,你們可以叫我啟帆。我來自湖北襄樊,你們知道襄樊嗎?”
台下眾人搖頭,蘇啟帆繼續道,“襄樊原來叫襄陽,那裏有一個漂亮的地方叫做古隆中,你們有人知道古隆中嗎?”
眾人繼續搖頭,下麵有沒耐心的男生叫嚷快講快講,連小張老師也興致勃勃的看著台上的蘇啟帆等待他的下文,蘇啟帆停頓了一下賣了個關子,“不知道古隆中也沒關係,你們一定聽說過劉備三顧茅廬吧,那茅廬就是了。”
哦,當時的我這才明白,原來諸葛亮住的地方叫古隆中呀。
蘇啟帆的自我介紹博得了台下一片掌聲,我也跟著拍手,眼睛隨著蘇啟帆的方向我看到了坐在第四組的阮晨陽,他穿著白色的短袖坐在位置上,不動聲色的轉著手裏的水性筆,仿佛接下來的事情與他無關似的。
我坐在第一組第一排靠裏麵的位置,頭一轉基本上可以把班上的情況一覽無遺,大家都在下麵準備著上去可能用上的台詞。那時的我不太喜歡表現自己,想的台詞也是最簡單的,大家好,我叫路祈稀,以後請多多關照。
阮晨陽是倒數第二個上去的,說實話,對於他的自我介紹我是期待的,那麼陽關燦爛的一少年,換誰不心動一下。更何況,我們這“抗戰”革命主義情操也不是白建立的,作為戰友關注一下捧個人氣還是可以的。
當阮晨陽像個王子似的站在講台上作自我介紹的時候,我才知道,有些人是那種一生出來就注定被世人所矚目的璀璨星光,就像阮晨陽。他還沒有開口,台下女生一片嘩然,有些男生也會不服氣的唏噓一番。
“嗨,少男少女們,我叫阮晨陽。鄙人很愛國,所以英語不好,但數學總是第一。鄙人有兩個愛好,一是打打乒乓球,夢想是進國家隊;二是唱歌還可以,夢想是可以像我一個遠房親戚阮經天那樣站在舞台上給所有人唱歌。下麵,我給大家帶來一首周董的《東風破》,希望大家喜歡。”此去經年,我一直記得那天阮晨陽自我介紹的每一個字,像是初戀一樣記錄在我的生命裏。
“誰在用琵琶彈奏一曲東風破,歲月在牆上剝落看見小時候,猶記得那年我們都還很年幼,而如今琴聲幽幽我的等候你沒聽過。……”每每在音響店、空間音樂、或者是手機鈴聲裏聽到這首歌,我都會情不自禁的想起阮晨陽。他的歌聲婉轉哀怨,讓我聽著有身臨其境的感覺,導致在很長一段時間裏忘記了這首歌的原唱竟然是周董。
如果說那天蘇啟帆的表現博得滿堂彩,那麼阮晨陽的表現堪稱一絕,並且一下子在初一(7)班這個小家庭裏站穩了位置,得到了幾近所有人的青睞。
第一次,我身體裏一個叫做虛榮心的東西像氣球一樣被充的滿滿的,我覺得能和阮晨陽這樣的男生熟識建立起革命情操是一個值得驕傲的資本。
(三)你岔過我的皮筋,我看過你的比賽
時間飛逝,一轉眼一個月過去了,在我還沒有和全班同學混熟的情況下,小張老師給班上的位置來了個大挪移。雖然我和阮晨陽的距離拉近了一點,但還是隔著個組,我原位不動,他被調到了第三組第一排,而蘇啟帆那個男生則被調到了我的後麵,第一組第二排裏麵。
在我和阮晨陽保持著一種很要好的關係時,有兩個人不聲不響的闖進了我們的世界。一個是坐在我後麵的蘇啟帆,不知道為什麼他總喜歡上課踢我椅子或者是有事沒事拔開筆套轉筆。由於他轉筆的技術極爛,所以總會“不小心”的把筆芯塗在我幹淨的衣服上,為此,我們爭論不休。
每當下課我們為了這點小事大動幹戈的時候,阮晨陽總會一臉憤恨的走過來,把手搭在蘇啟帆的肩膀上,特小人的說:“啟帆,女人和小人難養也,你就大人不計小人過原諒我們家的路祈稀吧。”
我一聽氣得七竅生煙,他到底弄清楚狀況沒呀?可是蘇啟帆上課光明正大的欺負我耶,我下課報仇已為時過晚,還來個程咬金半路倒打一耙,你說我冤不?
“喂,阮晨陽,你沒搞清楚狀況請閉上你的烏鴉嘴。”我想想覺得還不夠嗆他,又補上一句,“還有,這是我和蘇啟帆之間的恩怨,和你有半毛錢的關係沒?”
“當然有呀,我們可是有革命情意的,更何況,啟帆也算是我的兄弟不是?”阮晨陽說到這,給了蘇啟帆一個眼色,蘇啟帆乖乖的點了頭,阮晨陽繼續得意的說道,“我可是不允許我們內部出現內訌的。”
“你……”卑鄙無恥下流恨不得把犯罪說成是為國捐軀的阮晨陽,你不去當律師真是浪費了你那張嘴,和你爭論,那我不是自取其辱?
在我為阮晨陽糾結的日子裏,有一個人站了出來,英勇的批判了阮晨陽和蘇啟帆的罪行,幫我一報前仇。
她就是另一個融入我生命裏的人,她叫藍小璿,是我的同桌。
在一次次見證蘇啟帆上課騷擾我的行徑之後,某次下課當阮晨陽那個不分是非的家夥過來幫忙時,她像個女王一樣站了起來,指著兩人道:“你們兩人有完沒完呀,天天欺負個弱女子好玩是吧?有本事下個月的籃球比賽拿到年級總冠軍呀。”
阮晨陽和蘇啟帆事後和我講,當時他們兩個還真被藍小璿那氣勢嚇到,你說一個女生怎麼可以那麼野蠻呢?
我笑得跟朵花似的舔著嘴裏的棒棒糖,拍了拍兩人的肩膀,“走,我請客去,今天我路祈稀很開心。還有,以後不能因為這事找人家小璿麻煩,她今天起是我的姐妹知道不?就像你們的關係一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