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尚地死,的確沒有人能夠阻止。但古今有幾人能從容踐諾?

有的人或許生的偉大,但死時並不光榮。

而大多數人,麵對死神免不了手足無措,哭哭啼啼,這無可責備。庸眾不能擺脫其庸。

有一個人(仿佛是肖伯納)說:從兩件事上最能看清人的本質,即娶什麼樣的女人和臨死時的表現。

愛因斯坦得知自己患上不治之症,斷然拒絕治療。他認為:“我的生命隻意味著研究物理學,如果不能研究物理學,活著還有什麼用呢?”

偉人對於生命,都有自己獨特的看法。

蘇格拉底在被人用毒酒處以死刑之前,平靜地說:“生與死,很難說哪一樣更好。死,不過是另一場戲的開幕而已。”

蘇格拉底被免除死刑的條件是放棄傳播他的學說,蘇氏一笑置之。

賺錢以及把錢花出去所獲得的,有時隻是一種方便,而非幸福。

信仰不止是爬雪山過草地生存極限受到挑戰的支撐,也是奔走於汽車洋房之間精神落寞的發達國民白領階層的心靈定盤星。在發展中的中國,在繁榮的同時,物欲已從周遭逼進。人們在默念已經擁有或期冀擁有的東西時,不妨同時在心裏撫摸擦試自己的信仰。倘若沒有信仰,就把自己做過的所有善事聚成一束光,置身其下。

喜悅不止於飲食男女,甚至藏在一陣鑽心的痛楚裏。痛楚向你指出了生,難道生不是一種喜悅嗎?可見平時我們對幸福標準的製訂,太苛刻與狹隘了,以至於使自己常常享受不到幸福。在感官享受方麵,人們強調它的優勢體驗,如愉悅;在人生建構上,人們強調外物的作用,如金錢。這種認知方式無可非議,但也有一點點不寬容,妨礙我們獲得完整的人生。

用甘蔗譬喻,社會的角色是外皮,可以千差萬別。而人是蔗肉。被嚼成渣滓的蔗肉是人的與生俱來的弱點,但不管多麼拙劣的人都應該有一些“甜水”,即優點。譬如:隱忍、尊重他人、自愛、互助。其中最寶貴的因素,恰如中央電視台經濟頻道片頭展示的三個詞:勞動、創造、交流。這三項再加一項:愛(即孔子之謂仁),已經畫出人類作為物種值得讚美值得延續下去的本質特征。

所謂幸福決不是單一的東西。你不能想象一種沒有不適,全是愉悅的人生。並非隻有糖果能夠給人帶來甜蜜,並非隻有甜蜜能夠給人帶來歡愉,並非隻有歡愉才是人生的真諦。一個從來未經曆痛楚的人,必然會對幸福缺少判斷力。

門的樸素的臉上,寫著我們的寄托、歡喜和庇護。在心底抹不去的記憶裏麵,清晰地記得門的表情。

世上最珍貴的,莫過於人的生命。它永遠比戰爭珍貴。如果提出一個問題:在戰爭中最容易失去的是什麼?不是彈藥與輜重,而是年輕人的生命。再提一個問題:世間最容易忘記的是什麼?是戰爭中陣亡的人們,不管他屬於作戰的哪一方。

雖然多數人喜歡歌頌自己,用科技與藝術上的成就表明自己的成熟,我卻有這樣一個習慣,即通過觀察自己來體會人類的種種狹促。從嬰兒的啼哭就已證明人類進化的時間還太短,而世界上每天發生的戰爭則表明人類嗜血的本性絲毫未減。

當消弭別人可能遭遇的災禍成了一個人的需要時,這個人是真正高尚的人。

先民造出廟宇叩拜的理由之一,在於表達自己對造物主的謙卑。無論造物主是上帝,抑或就是大自然本身。他們謙卑,並非真的見過上帝,而是生活中的種種奇跡——譬如土地上生長莊稼,清澈的河水可供飲用,孩子們健康成長——在表明,人的存在並不僅由人的力量完成。

個人采取錯誤的生活方式,並將其結果積累到自身無法承受的程度時,醫院就成了他最熟悉的地方。

人會老,當然也會死,但不一定要有病。獲得諾貝爾和平獎的特裏薩修女一輩子與麻瘋病、愛滋病患者接觸,百病不侵,證明人戰勝病的能力比你想象的大得多。一個人如果多一些仁慈,內心處於一種施予狀態;多一些平衡,欲望處於沉潛狀態;多一些寧靜,情緒處於和諧狀態;多一些運動,身體處於激活狀態;多一些冥想,大腦處於輕鬆狀態;多一些果蔬,胃腸處於幹淨狀態;多一些退讓,心機處於放鬆狀態;多一些遊戲,心智處於兒童狀態。那麼可稱:“天下無病。”

邪說的盛行正好利用缺少完整宗教背景的人文狀態,它利用的是俗眾的信仰真空(包括高學曆的俗眾)。

科技昌明,也不意味著蒙昧的絕跡——包括殘害人類的蒙昧的大行其道。

作為精神層麵的信仰,是人類處境無論發展到如何發達程度之後都無法規避甚至必須依存的生活支柱。即使科學也替代不了信仰,人類享受層麵上的聲色犬馬更代替不了信仰。

宗教一事,無論把它歸於鴉片或福音,總可以成為信仰範疇的精神慰藉和行為準則。當然另一些人也可能利用宗教造反或謀私。它是人類漫長的精神旅途的一段策杖。即使不能救世,也不見得害人:

人的努力常常會使目標回到原地,換句話說,人也許不知自己的幸福在哪裏。

有時,人隻為溫飽而工作,卻沒有辦法去為幸福而謀劃。謀劃的結果大多是財富或滿足,離幸福仍然很遠。

因為幸福太簡單,簡單到我們承擔不了。

每一個人盯著不同的生活目標為之努力時,目標之一的實現,仍然可能不被發覺,發覺了,仍可能激發不起喜悅,這就表明出了問題。

問題在於:人無論從事多麼艱苦的努力時,都應該不時回頭檢閱一下,從中找一些小的快樂鼓勵自己。

妄想與希望的區別不在於兩者能否實現的概率,有時候妄想似乎更容易實現。

作為一種內心願望,妄想與希望的不同是,前者在實現之後往往包藏潛在的禍端。因此區別妄想與希望,是人生首要的智慧。

人並不是有了地位和錢之後,快樂就吝嗇了。而是此類人士認為自己已經不凡,樂趣也不能凡了,同時不知怎樣不凡。其實,造物主為人設計快樂“程序”的時候,不計尊貴。像禪話說的,得道之前“吃飯,喝水”,得道之後,仍然“吃飯,喝水”。如果說出區別,也是草在屋簷上與牆角下的區別。草還是草。

一般說,上帝承擔著叫做“精算師”的工作,給一個人多少才能,多少時間,多少愛好,都是算好了的,更改不了。

從天性來說,人不是熱愛工作的動物。是“吃飯”這一件無比簡單而又複雜的事,把人們變成了勞動者。

在惡劣的環境中,人的適應幾乎是不加選擇的,人的高貴也在此刻顯露出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