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
1917年(民國六年)11月份,彭允文回到了剛剛被湘軍收複了的長沙。走進學宮街跨入自己的家門,他見到了思念已久的妻子和兒女。慶生看見丈夫又黑又瘦,心疼得淚水漣漣。光球高興地嚷著:“嗨!看啊,爹爹的胡子好多,蠻威武的。”6歲的光漢和4歲的文仙睜大眼睛,望著變得有點陌生的父親遲遲不敢相認。
光閭上前來報喜:“爹,您做爺爺抱孫子啦。”
彭允文聽罷,眉開眼笑:“哈…哈…我出去幾個月,回來就高升當爺爺噠,讓我過細看看孫伢子。”他從兒媳手中小心地接過滿月不久的孫子,逗著端詳著:“像爸爸,更像媽媽,蠻帥氣的。取了名字嗎?”他轉過頭問光閭。
“還冇,正等爹回來取呢。”光閭答。
“還是你們自己取吧,咯是做父親的權利,就取個時新的名字要得。”彭允文開通地說。
夜深了人靜了,慶生等允文洗完澡準備就寢時,遞給他一封信。
“哪個寫來的?”丈夫抬頭問。
“爹早個把月寄來的。”妻子回答。
彭允文看完信後高興地說:“好啊,是件大好事。咯個五代同堂難得呀!祖父祖母的菊壽也不易。正如爹爹所言,那是要好好慶賀慶賀。”見妻子沒有反應,他問:“喂,你何解不做聲噠?”
妻子說:“咯是大喜之事,應該慶賀。可是爹爹問我們要錢,數目還不少,家裏哪來的錢啊?一家七八口,隻靠你一個人賺錢,日子不容易撐持。”
丈夫笑了笑:“慶生,你把家務操持得井井有條,熨熨帖帖真了不起。照顧媳婦生崽坐月更是辛苦噠。至於錢的事你不要著急,由我去籌措吧。”
三
原本靜臥在丘壑叢林中的彭家衝,忽然間蘇醒過來,充滿喜氣和活力。彭家老屋前的大坪上壘起了幾處土磚灶,搭起了長長的案板。待屠宰的牲畜的叫喚聲傳響在山野間,十分地刺耳。烹飪食物的白色熱氣和爐灶裏冒出的青色煙霧,彌漫於鄉壪上。一些男人和女人忙手忙腳地準備那即將來臨的喜慶……
雖然老壽星的壽辰已過去了個把月,但是由於彭允文的平安歸來,消弭了因慶典推遲而造成的缺憾,反倒使人們覺得大喜本身的可貴。終於一切都準備就緒了,慶典的前一天,來自周圍幾個鄉村的人們,徜徉於彭家老屋的堂屋和院坪,那是慶典的場地。他們懷著羨慕的心情欣賞、品評著布置與陳設。
老屋的大門口張燈結彩,壽堂前的天井裏,88盆金黃色的大菊花,疊放在9層的圓形花架上,壘成一個十分顯眼的菊花山,這些菊花是彭允文特地雇人從黃花市運來的。
壽堂正麵的粉牆上,張掛著一麵紅色的大壽幛。在壽幛的正中,有一個長寬都是三尺的金色壽字,熠熠生光閃耀人眼。壽幛前寬大的條案上,放置著圖案為群鶴古鬆的八頁通景貝雕座屏。座屏兩側各放一枝長兩尺、重兩斤、宛若小兒手臂粗的壽燭,紅燭上盤著金色的龍鳳,還描有“福如東海”、“壽比南山”的篆字。壽燭之間是兩個臉盆大小的瓷盤,上麵滿滿地堆放著用麵粉仿做的大壽桃。
壽堂中央,並排擺放兩張紅木太師椅,這將是兩位老壽星安坐的尊位。壽堂兩側的牆壁上,挨次掛著賓客、親友們贈送的諸多壽聯、禮幛和壽圖。左側起首的一幅壽聯,為父母官——瀏陽縣長所題送。
上聯是:八旬夫婦齊眉;下聯是:五代兒孫繞膝。此聯寫得再貼切不過了。
右側起首的是壽星夫婦的幾個兒子合送的祝壽錦幛。上書:椿萱並茂;蘭桂齊芳。
兩側依次排列的是族中長老及親友、賓客送的壽聯:
——天地同壽;庚婺雙輝。
——梅老花愈密;竹高筍更青。
——長青鬆有色;高壽域無疆。
——人近百年猶赤子;天留二老抱玄孫。
——耄耋夫婦雙至菊壽;賢孝子孫五代同堂。
——鬆鶴千年壽;子孫萬代長。
——夫妻偕老;日月齊光。
……
人們駐足於“富貴耄耋圖前”,欣賞那豔麗的紅牡丹和翻飛的彩蝶。特別是花叢下方的一對小貓,昂頭伏身,作欲撲蝴蝶狀,更是畫得栩栩如生。牆壁上還掛有畫著蟠桃和蝙蝠的“福壽圖”,梧桐樹下佇立著丹頂鶴與梅花鹿的是“六合同春圖”,還有將椿樹、萱草、芝蘭、翠竹、磐石組合在一起的“五瑞圖”。“東方朔偷桃祝壽圖”中人物活靈活現的表情,引來了大家的笑聲……
此次盛典的最大亮點,就是高懸在壽堂正中上方的黑底鎏金大匾。氣派不凡的匾額四周邊框上,用各色油漆描繪著白鶴、靈蛇、蝙蝠、壽龜和麋鹿。橫匾中間是金光耀眼的四個大字:五代同堂。字體遒勁而又雍容莊重。字匾的上款並排題著兩行小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