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番激昂而主旨鮮明的發言，彰顯彭光閭獨立思考，追求真理的品格，得到戰友們熱烈的掌聲……
二
1927年4月12日，蔣介石在上海發動政變，18日在南京另立國民政府公然與武漢國民政府相對立。
4月17日，武漢國民政府免去蔣介石國民革命軍總司令職務，任命唐生智為第一集團軍第四方麵軍總指揮。19日，武漢國民政府舉行北伐誓師大會，軍委會發出第二次北伐通電。5月，在唐生智指揮下的北伐軍由武漢向河南進軍。
此次北伐的作戰對象是擁有10萬餘人的奉係第三、第四兩個軍團，係由張學良和韓麟春指揮。敵軍以遂平、西平和上蔡三縣為據點，依城固守。4月29日，北伐軍在信陽至駐馬店之間集結完畢，5月13日總攻開始，三十六軍擔任主攻西平的任務，鏖戰兩晝夜，戰勝了擁有騎兵、鐵甲車的守敵及3萬援兵，於17日拂曉攻陷了西平。西平一戰，第三十六軍以付出犧牲1000餘人的代價，全殲奉係軍閥7個精銳團而威震中原，為第二次北伐開辟了勝利通途。
敗敵退而集結於臨潁、和尚橋之間，企圖從漯河南下直逼武漢。奉軍少帥張學良親臨前線督戰，他糾集6萬大軍，並將飛機、坦克、迫擊炮等精良武器裝備集中起來，擺出一副與北伐軍決戰的態勢，5月27日，不畏強敵的北伐軍繞過漯河開始進攻臨潁北裏頭。下午7時，三十六軍第一師遭遇猛烈還擊，傷亡慘重。僅第一團就死傷600餘人。北裏頭是敵軍重兵麇集防守之地。隨後彭光閭團迅速投入激戰。敵人以坦克為先導，跟在後麵撲向陣地。戰士們自北伐征戰以來，還是頭一回在戰場上見識坦克這種“怪物”，子彈打在它的甲板上，當當作響，僅僅留下一點印痕。看著坦克橫衝直撞肆無忌憚，戰士們不曉得如何對付，心裏不免恐慌起來。為穩定軍心，彭光閭團長親自趕到第一線指揮打坦克。他首先命令機槍火力掩護，然後選拔兩名膽大的士兵，通過壕溝，利用死角接近坦克，再將炸藥包塞進履帶引爆，在大家的歡呼中，鋼鐵怪獸一下子就癱瘓了。戰士們勇氣倍增，紛紛仿效，炸毀了不少坦克……
北伐軍緊急增援三個團和一個師從敵側翼包抄，配合與敵正麵相持的三十六軍發起猛攻，終於在28日攻占了臨潁，奉軍全線崩潰，倉皇向許昌退卻。彭光閭立即率部窮追猛打，追殲漯河與和尚橋的敵軍。沿途繳獲了敵人丟棄的大批軍用物資及槍械。臨潁戰役是北伐討奉戰爭中最為慘烈、最為關鍵的戰鬥。北伐軍雖殲敵逾萬，繳獲輜重無數，予敵以毀滅性打擊，為攻克鄭州、開封掃清了障礙，但北伐軍的進攻部認也付出了傷亡過半的代價。彭光閭的第九團因傷亡而嚴重減員。奉軍首領張學良倉皇逃往鄭州，北伐軍不給敵人以喘息之機，組織包括彭光閭團在內的挺進縱隊，乘鐵甲列車沿京漢鐵路向前猛追，並派飛機對敵偵察轟炸。奉軍被打得喪魂落魄，毫無鬥誌。北伐軍29日占許昌，30日克新鄭，6月1日，北伐軍與出潼關、克洛陽的國民革命軍第二集團軍勝利會師鄭州，至此國民革命政府的第二次第一期北伐勝利結束。
三
1927年8月9日，唐生智以新組編的第四集團軍總司令的名義，正式發布討蔣通電。並作出戰略部署：第八軍衛戍武漢；第三十六軍為江右軍，沿長江南岸東進，直抵蕪湖；第三十五軍為江左軍，沿長江北岸向東占據安慶，兩路大軍進窺南京。三十六軍三師九團團長彭光閭率部隨江右軍東征討蔣，一路上幾乎未遇到較大戰事，先期到達蕪湖外圍。
此前，蔣介石在南京也搞了個第二次北伐，為對付東征軍討蔣，他中止了北伐，將第七軍從前線調到安徽防範。直魯軍閥趁機進攻占領了徐州，並將親自指揮反攻的蔣介石打得落花流水，逃回南京。張作霖、張宗昌揮師南下兵臨長江。處於困境的蔣介石命令白崇禧抵抗東征軍，遭到白的公然拒絕，桂係乘機逼宮，蔣被迫辭去總司令職位，在上海宣布下野。東征軍得此消息停止了前進，駐紮於蕪湖一帶。
8月25日，軍閥孫傳芳渡過長江對南京發起猛攻，譚延闓、孫科向武漢國民政府發出求援電。唐生智接電令三十六軍北上進入皖北，並占領蕪湖，威鎮金陵。彭光閭率先鋒部隊渡江登上長江天險采石磯，站在江心的危崖巨石之上放眼四顧：寥廓江天，莽莽蒼蒼，心曠神怡。五百年前虎將常遇春大戰采石磯，一舉奪下金陵古都，為開創大明王朝建立殊功。如今北伐大局已定，北方軍閥勢力亦成強弩之末，中國的曆史即將翻開新的一章。但動蕩的時局發展，又使他有如置身雲霧茫茫的采石磯上，感到疑惑、迷惘。
三十六軍有力地策應了南京的李宗仁、白崇禧抗擊孫傳芳，當桂係消滅了皖係的軍隊後，李、白二人對虎視南京的唐生智部深感疑懼。在桂係與各種政治勢力的暗中交易和頻繁活動下，11月初，南京政府成立西征軍，任命李宗仁、程潛、朱培德分別為第三、第四、第五路軍總指揮，對唐生智的部隊進行討伐，從此真正打響了北伐軍內部各派係相鬥的第一槍。
形勢陡然惡化，三十五軍和三十六軍從安慶、蕪湖撤向武漢集中。此時馮玉祥部由北南下鄂北，魯滌平部由宜昌移向鄂東，方鼎英等部北上湖南，武漢已陷入包圍之中。11月11日唐生智被迫宣布下野，其所屬部隊全部撤往湖南。1928年1月15日，以白崇禧為總指揮，會同程潛分兵兩路入湘攻擊唐生智的部隊。唐軍在群龍無首的情況下，寡不敵眾，無心戀戰。15日失嶽州，19日棄平江，從長沙敗守後退住湘南、寶慶一帶。西征軍尾隨追擊先後攻占了衡陽、寶慶、津市等地。
四
大年三十，北風呼嘯，雪片紛揚，諸佳橋牌樓屋沉浸在濃濃的年慶氛圍中。正當彭家大小20幾口人，圍坐在兩張大圓桌前吃團年飯的時候。傳來了咚咚的捶門聲，家仆子純剛打開大門，就擠進來一個拄著木棍，衣衫襤褸的叫花子，徑直就往堂上闖。
“出去！出去！討飯還不看看時辰？真敗興。”子純大聲嗬斥。
彭允文老爺站起來，對子純說：“莫吼他，過年噠，快到廚房裏去裝一大碗飯菜給他呷。”
“爹爹，我是光閭呀！您不認得我噠？”“叫花子”有氣無力地說。
一家人大駭，都站起身來。“哇！”光閭的妻子先認出丈夫，哭出聲來。跟著老夫人也嗚咽抽泣。“過年噠，都不要哭，我帶光閭到後屋去洗澡換衣。子純，趕快燒一大鍋熱水。”老爺說。
父親扶著饑寒交迫的兒子走進暖和的書房，問道：“你何解變成咯號樣子？”
“部隊在衡山被西征軍打散了，我失去聯係，隻好沿途尋找隊伍。哪曉得不光冇找到，還差點被抓了當俘虜，後來聽人講，唐生智的軍隊都散了夥，要我莫再找噠。我想情況如此混亂，不如先回家等搞清楚後，再作打算。我口袋裏僅有一塊錢，吃了兩餐就冇得錢噠，於是一路乞討食物填肚子，三百多裏路走噠兩天一晚，好不容易才到屋。”光閭告訴父親。
老爺摸了摸兒子的頭說：“你還發燒哩，我去給你煎藥去。”
“不要緊的，咯點頭痛腦熱我扛得住。唉！爹爹，部隊真是太冤噠！當初我們東征軍的目標是討蔣，針對蔣介石一人，當蔣宣布下野時，我們就停止行動，靜觀事態演變。南京被圍告急，我們又馬上呼應增援，毫無借機消滅友軍的用心。而西征軍下手狠毒，對東征軍窮追猛打，欲置於死地而後快，他們的目標並不是指向唐生智一人，而是唐所依靠的武裝力量。其真實目的是打著冠冕堂皇的旗號，借此鏟除對手的軍事力量，謀取自己的利益。試看西征軍的主要指揮者，既有外省的也有本省的，桂係軍閥自有他更大的野心，湘係軍閥則是為了其在本土的利益。如此一來還有麼子是非曲直可言？他們醜陋不堪的麵目暴露無遺。”光閭憤憤地說。
“光閭，不要太激動了，我早就看穿噠咯些肮髒的勾當。在具有產生軍閥政體的國家當軍人，其命運大都是可悲而又無奈的。”當過軍人的父親有感而發。
光閭長長地歎了口氣：“爹，個人的命運何足道哉，最讓我痛心疾首的是，此次東征及撤退途經江蘇、安徽、江西、湖北、湖南五省的所聞所見。那真是城鄉凋敝，民不聊生，瘡痍滿目。災民成群結隊顛沛流離，乞討哀號不絕於耳。斷垣殘壁，餓殍瘟屍不絕於途。兒仿佛置身於人間地獄，唉！仗不宜久打，北伐應早日成功。否則中國再也消受不起，人民再也經受不住了，危險啊。北伐軍內訌延誤了統一中國，建立共和的寶貴時間，這簡直是曆史罪過。”
……
“彭團長，水燒好噠，快來洗澡吧！”子純在窗外喊道。
彭光閭這次回家的心境與上兩次回家截然不同，成就感和榮譽感一掃無餘……春天給家鄉的山野帶來勃勃生機，也暫時撫慰了彭光閭的心靈，宿命論的觸角悄然伸進他的頭腦。經過血與火鍛煉的鐵漢居然有些多愁善感，光閭平素關心父母、弟妹甚於妻兒，這次為了彌補過失，他主動幫助賢妻料理家務，攜帶妻女探親訪友，與出身書香門第的鄒氏和詩互答，更是一往情深……彭光閭那濃鬱而細膩的情意，使愛妻沉浸在無比的幸福之中。“無情未必真豪傑，憐子如何不丈夫”。這回他一改因戎馬倥傯從不過問兒子匡時學習的做法，親自到十幾裏外的陳家祠堂私立小學去了解情況。駐足於教室外的窗前，他看到匡時心不在焉地上課，一雙手有時還在課桌下玩東西。因回答不出提問，匡時竟挨了老師幾下手板。每打一下就好像落在父親的心上，感到特別難受。下課後他找到老師說：“我是彭匡時的爸爸，因為常年在外，疏於管教小兒。有賴老師教育，匡時增長了許多知識，我在此深表感謝。此兒雖愚鈍一點，尚屬玩心未收，還望老師多加教導、嗬護，少加罰責。”舐犢之情溢於言表。
五
東征軍終於請求停戰，接受西征軍的改編，成為第十二路軍。彭光閭看到通報後又接到軍部的通知：必須於限定時間內歸隊。他懷著依戀不舍的心情，告別故鄉與親人踏上了旅途。
回到改編後的部隊，彭光閭仍然被任命為十二路軍三十六軍的團長，當他得知受人尊重的軍長劉興，繼唐生智被逼下野後也被迫遠走他鄉，不禁十分憤慨。從1927年11月到1928年2月，僅僅3個月的時間，這支將北洋軍閥的中堅——直係吳佩孚部打得一敗塗地，把實力雄厚的奉係張作霖部打得倉皇逃竄的驍勇善戰、所向披靡、聲名顯赫的北伐軍，現在卻被打得走投無路，最後落得個被桂係改編的命運，竟成為政治權謀的犧牲品。當北伐即將取得最後勝利的時刻，各種各樣的政治集團和軍事派係，形形色色的野心家按捺不住膨脹的私欲，爭相搶奪北伐將士們用生命和鮮血換取的勝利果實，去占領巨大的權力真空，為個人利益而巧取豪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