馮河手抖了一下,看了眼寧惟永,她的兩頰泛著酡紅,眼神因為沉浸在回憶裏而變得迷蒙,“我知道自己脾氣不好,我可以改,為什麼他不能一直對我好呢……”
馮河想說,談戀愛又不是簽項目合同,不是一方提前解約或毀約就要承擔責任,沒有任何規定說一開始喜歡你了,就得一輩子喜歡你。
馮河看著蜷縮在椅子上喃喃自語的寧惟永,什麼也沒說。
她還是個孩子。
隻不過杜楠也是。
三。
寧惟永喝了兩瓶啤酒,非要馮河去買棒棒糖。馮河從超市出來,路邊攤已經沒有了寧惟永的身影,忙掏出手機撥打,不遠處的橋頭響起了鈴聲,才隱約看見有個身影趴在欄杆上。
“現在想想以前他說過的那些話,原來都是騙人的啊……”寧惟永幽幽地盯著浮動在河麵的霓虹燈光,“馮河,你騙過我嗎?”她轉過臉望住馮河,她的臉看起來像是被擱淺在陸地的魚類,圓睜著眼,微張著嘴,掛著兩腮淚。
他清楚此刻寧惟永想聽什麼,也清楚此刻她目光裏流露的東西——她的眼淚,她的無助,她目光的焦點都是為了他馮河——但也隻是此時此刻。
“我不騙人。”馮河最後說。
我隻騙自己。
馮河把寧惟永送到樓下,轉身剛要走,就被人從背後抱住了。他僵直著身體,低頭看著環在自己腰上的手臂,手腕細弱得仿佛稍微用力就會折斷。他輕輕握住她的手,停頓了一會兒,然後緩慢而堅決地將它們拉開。
他不敢回頭看寧惟永此刻的表情。很久以後,馮河陪女朋友看《大話西遊》,紫霞被至尊寶一把推開,怔怔而久久地望著至尊寶,流下了一滴傷心的淚。看著屏幕上紫霞那雙一眨不眨的含淚的眼睛,那種心碎到無言的表情,馮河恍惚間會想,寧惟永那天,是不是也是這樣的一張臉。
得到那個消息是三天之後了。晚上十點多,馮河剛掛了家裏的電話,才看見那條十分鍾前發來的短信。
趕到醫院病房時已經快十二點,推門的力氣都沒有了。門半掩著,三四個人圍著床邊,馮河突然看到了放在床邊的手,手腕上纏著一捆慘白的紗布,女生手臂的皮膚比那紗布還要蒼白;被單下露出一角藍色的裙邊,上麵有一大團怪異的紫褐色——馮河一下覺得胃部像被人搗了一拳似的,忙轉身奔出醫院,他撐在路邊的花壇上幹嘔了幾下,隻覺渾身的筋肉都在抽搐。為什麼這麼傻?為什麼這麼傻?不就是失戀嗎!誰沒失過——我他媽怎麼就沒去尋死啊?我怎麼沒去死啊!
四。
馮河最近分身乏術,部門新接了項目,每天都在工地上打轉,一邊卻還要趕著新房裝修。未婚妻小涼堅持要把臥室的牆壁都刷成紫色,是那種非常清淺的紫。如果開著明亮的日光燈,乍看和白色沒什麼分別。馮河眼前忽然閃過那天醫院白色的被單、紗布,和比被單紗布還要蒼白的手腕。
——那麼多水,隨波逐流的人……你一定從來不跟命運抗爭。
是的,你早就看穿我了不是嗎,寧寧,我卻沒有告訴你,你的名字給我的感覺——寧死。惟一。永遠。
那樣的一個女孩子,她擁有那樣繽紛的紅,那樣絢麗的藍——最後融成的竟是這般清淡的紫,這就是她在他生命裏留下的痕跡。後來呢?卻再也沒有後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