現在,他依然常常坐在房簷上看著菁華居,但是,那熟悉的身影很久沒有見到了。
明天就要動手,但是他心中總是有種不祥的預感。仿佛良箴是一個在水中的倒影,隻要伸手去觸碰就會被他打碎。
蕭無瀾細細地想還有什麼沒有考慮在內,他安慰自己心中的這種不安是因為太久沒有見到良箴的緣故。
寒風吹起發絲拂過臉頰,灰白的發絲在他眼前飄動,蕭無瀾突然意識到什麼,急忙伸手抓住一縷頭發。
他怎麼能這個形容枯槁的樣子去見良箴,她看了一定會心疼,他不能讓她擔心,不能再引她傷心。
蕭無瀾連忙從房簷上站起來,站得過猛犯了眼風,眼前一黑,在一陣暈眩中從房簷上栽下去。
一直候在簷下的辰風及時飛上前接住蕭無瀾。
“公子,你沒事吧。”辰風落在地上扶住蕭無瀾,擔憂地看著他。
他每天跟在蕭無瀾身邊,所以隻有他知道蕭無瀾身體的情況遠比表麵上看得要糟糕很多。
“無礙”蕭無瀾掙開辰風的手,聲音微微有些嘶啞“你幫我染發好不好?我不能讓良箴看到我這樣狼狽的樣子。”
“是”辰風低頭應道。公子這個樣子,他看著都辛酸,更不要說是被宋良箴看到。
他想著老天真是不公平,為什麼所有人都很幸福,玉靈玦和蓮平,雲霄雪和越歌,甚至連被迫嫁到南宣和親的申屠敏都陰差陽錯找到真愛,現在備受南宣新帝寵愛,誕下一子,登上後位。隻他家公子,明明如此優秀尊貴,卻要遭受這麼多無端的磨難。有情人不能相依相守,天各一方,彼此為相思所折磨。
如果當初公子沒有遇到宋良箴,現在,又該是什麼樣的景象?
……
良箴推開門,一世界的銀裝素裹撲麵而來。天氣連著陰沉了許多天終於在昨夜下了一場雪。
她仰頭看了看天,雪已停,長空明澈,雪落後寒氣更加砭人肌骨,但天氣卻是個幹淨明朗的好天氣。
她久久地盯著地上的落雪發愣,無暇的雪在太陽的照射下反射著清冷的光輝,看久了有些眼花,麻木的腦子也跟著恍惚起來。記憶趁著她晃神的功夫偷偷遛了出來。
“你還是要去找玉靈玦嗎?我告訴你,你得對我負責,我這鼻子都叫你給撞塌了,毀了容沒姑娘肯嫁給我。那你就必須嫁給我。”
她看到墨白捂著鼻子,眼神飄忽,一臉心虛地看著她。
良箴微微勾起嘴角,去年這個時候,她在雪地裏被墨白撲倒,就在那時第一次聽見他說要她嫁給他,雖然是玩笑話,但是她從他緊張的神情中看出他是在試探她。
她當時是什麼反應?似乎是不為所動。當時她被葉楚華利用,一心要想著怎麼逃出墨府去找蘇和軒,依靠侯府的勢力尋找陰煞血。根本對墨白的暗示視而不見,從來沒有想過她和他會有未來。
現在想來,她其實從一開始就接受了墨白,正因為接受了他,她才下意識地仗著他的寵愛為所欲為。她雖是個小丫鬟,但從頭到尾都沒有受過一點委屈。在他的縱寵下,她毫不顧忌地展露著自己的真性情。可是在葉楚華和幽明身邊時,她無時無刻不是在裝,裝溫柔恬靜,裝乖巧聽話,甚至可笑地裝瘋賣傻。
這就是愛與不愛的區別,相愛的人在一起會看到對方最真的性情,會情不自禁地在對方的愛中舒散開身心,會情不自禁地持著對方的愛寵恣意張揚,無拘無束,沒有刻意的偽裝,沒有勉強的隱忍。
可是,現在明白了這些又能怎麼樣?他們再也不可能了。
一陣清冷的晨風吹過,良箴被臉頰上冰冷的濕意驚醒。她連忙伸手抹幹眼淚,慌張地回頭看屋內,還好幽明沒有出來。
不論她多麼克製,那些美好的記憶總會在不經意間浮現在腦海。她很想大哭一場,但是她不能,她忍得心口發悶,忍得咽喉腫脹連呼吸都痛。
她多想自己能化成一滴水汽,飄飄蕩蕩飛出這院子,向著明淨的天空飛去,然後在高空中凝結成一片晶瑩的雪花,旋轉著,浮蕩著,慢慢向下,飄落在蕭無瀾肩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