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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到底要幹嘛?”辰卜雙臂無力地垂在他背後,酒已經開始上頭,聲音微微發啞。
源君不理她,在然之逃走後又彎彎繞繞了好一陣子,才把辰卜放下來,一手扶著她,也不說話。
饒是她見過各種美景,也被眼前的景象嚇到了!滿眼滿眼的紫,開得恣意張揚。一陣風過,那花海就翻滾起來,似乎下一刻那波浪就會打到身上一般。這花,她認得。鳶尾,無根鳶尾。
辰卜花了幾息才緩過氣來,勾著嘴角似笑非笑,“這禮物,最得我心。”說著就掙脫了源君的攙扶,抬腳作勢要踩爛一株。
源君瞥了她的腳一眼,抬起頭淡淡地看著她,“五萬株。”他移開眼,“你要踩就一株不落地踩完吧。”說完就頭也不回地疾步走了。他步履平穩,比來時走得更慢。
你若當真舍得,就不要回來,這麼些年,你做得多好。一株一株,你生辰我就栽一株,年年等你,卻是年年守著這偌大的園子……
源君走後,辰卜尋了棵樹靠下,那花翻動著,花下綠意點點,一層疊著一層,好不壯觀。風吹得頭疼,那花確實好看,但也擠得心裏發慌,“阿生,你到底要我怎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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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之進來的時候,辰卜還呆著看床幔。他不緊不慢地走到桌邊,合上扇子,泡了杯茶,遞到她麵前。昨兒實在喝了不少,辰卜接過茶就往嘴裏倒。
然之退回桌邊又扇起了扇子。辰卜實在氣不過,冷笑道:“嗬,你這小兔崽子,做錯了事倒是不心虛的麼?翩翩佳公子的氣派都喂狗了?”抬起手就把杯子扔了過去。他也不閃不躲,拿扇托住,輕放在桌上,“小奶奶,帝君這些年,”然之抬頭與辰卜對視,“想你想得緊。”辰卜所有的怒氣就這樣泄出,一如夏日午後的大雨澆滅了暑氣。她才想開口,外頭來了個侍衛,躑躅地說,“兩位殿下,魔域大公主來了。”然之一聽就皺了眉,“不見!”
“嗬,我又不是來找你的!”說著,一個冰藍的身影踏入殿中,一臉的高傲,看都沒看然之一眼。辰卜對然之使了個眼色,他握扇的手緊了一下又鬆開,沉默離去。
洛一自嘲,“你看,連侍衛都不敢在他麵前提我的名字呢!魔域大公主?誰不知道這大公主是他千尊萬貴的然之殿下不要的未婚妻?”辰卜拉了洛一的手坐下,看著她幽黑的雙目也不知道說什麼。這一眾小輩裏,隻洛一從未叫過她奶奶,她們的親緣也不近,可辰卜最是心疼她。洛一倔強,高傲,不該是這樣的,不該啊。
“辰卜,為什麼,為什麼啊?”辰卜當然知道她問的是什麼,為什麼一夜之間言笑晏晏的竹馬與眾人笑,卻隻對她冷言冷語?為什麼要在婚期將近時悔婚,為什麼啊……這一切她可以不計較,為什麼要取了南炙火,即使被帝君重責也要燒斷他們的緣分?他若不想娶,不想有任何瓜葛,早早說出來,為何要來招惹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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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之以火斷緣的事情辰卜是知道的。那時她在去魔域的路上,不想人間竟是大旱,一時之間,餓殍遍地,生靈塗炭。然之被帝君重罰,若不是乃之出了眠池替他求情,怕是沒個千年禁閉也會失了萬年修為,哪裏是被打到在床修養一年就能了事的。這件事影響太大,帝君想方設法地瞞下了大旱的原因,又叫自己在陰曹地府的兒媳玖絮暗暗將所有無辜受累的孤魂帶回人間才算了事。
“人是弱小,他們的命在你眼中不過眨眼。他們輪回,成長,受苦,死去,再度輪回。我們不過是能比他們活得久點,但不能視人命於無物。天地之間,眾生有靈。然之,你不要再讓我失望了。”帝君對著重傷的然之說,絲毫未提他為何要斷源。人間再次四海升平,魔域卻是大亂。他們唯一的公主被皇子從外頭帶回來時,鮮血淋漓,血浸濕了她大紅的衣裳,滴答滴答落下。辰卜永遠也忘不了她在魔域看到的那個無助脆弱的洛一,滿身的紅,紅到讓她害怕。
之後的很多年,她都照料著洛一。洛一不願向她父親提起受傷緣由,也褪下了她愛極的紅色衣裳,換成了冰冷的藍色。她傷好之後,辰卜看著她親手把如火的嫁衣封凍在北海,“辰卜,我其實很怕疼的。我不想再看見紅色了,一點也不想。太痛了。”那個高傲張揚的熱烈女子依然高傲,沒有紅衣也不妨礙她的桀驁。
辰卜知道她受傷一定和然之有關,卻不敢問。洛一她,怕痛啊。很久之後當她從洛二口中知道洛一為續上然之燒斷的緣分以血為祭時,她還記得洛一說痛的神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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辰卜拿了一塊糕點,剔了上麵的紅豆放到她嘴前。洛一就著她的手吃著,一點一點細細咀嚼,似要一絲一絲磨去她的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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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章有很多回憶,所以有點亂,希望讀者不要被我弄糊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