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作甚提起這個?慕容青楓內心幾乎要捶胸頓足了,本來寧兒什麼也不記得了,這要真讓林媽媽和綠柳幫忙回憶起些什麼,難過的不還是他?“算了,我就是好奇,不用專門去問,他雖冠了林姓,到底是外人。”他覷著林則寧的臉色,沒有因為“外人”兩個字露出不虞來,當下放心許多,心中暗道:寧兒是有分寸的人,我該相信她!
第二日早朝上,越帝接見了陳國大皇子及西華公主為首的陳國使團。陳國土地貧瘠,大部分地域常年為雪凍之地,民風彪悍,使團一行人往文華殿中一站,即使是其中身材偏於纖瘦的西華公主也比大部分東越文官顯得硬挺些。
陳國大皇子陳景煜身材高大魁梧,一張俊顏如同刀砍斧斫,線條硬朗,卻不顯粗魯,雖是戰敗求和的一方,但是他的表情始終很平靜,既沒有諂媚討好,也沒有屈辱不甘。
“我國國主有言:願與陳國締結婚盟,通商往來,世代交好,和平共處!”
越帝心中十分高興,自他登基以來,北境就沒有平穩過,如今的大勝卻也不會讓他昏了頭腦,目中無人起來。陳國的國力不足以支撐他們繼續發動戰爭,東越又何嚐不是如此?如果嫁娶能夠維持一段時間的和平,即便犧牲一個皇室貴女又何妨?
“和平共處是兩國百姓之幸,惟願貴國主心始終如初!”越帝細細看完陳國國書,命首領太監將國書交給文武百官傳閱。
傳到慕容青楓手中時,幾位已經看過國書的重臣開始就其中的內容提出疑問或異議。慕容青楓一邊聽他們議論,一邊瀏覽國書。陳國作為主動請和的一方,送來的禮物不過是些牛羊毛皮之類,藩鎮土地、金銀、馬匹一樣也沒有,可謂寒磣。但是越帝並不在意,他在意的是對方主動認輸了,全天下的人都會知道,勝利的是他東越帝。
“貴國所提互市、通商等條款還需詳細商議,非一時三刻能擬定。大皇子與公主遠道而來,朕將於含章殿設宴,為貴客洗塵接風。”
“謝東越國主!”
因為陳國使團中西華公主的存在,故而接風宴中才有女眷。
場中歌舞不斷,各種美味珍饈如流水般送上宴席,越帝心中高興,頻頻舉杯,眾人也隨之,一時間,宴席上觥籌交錯。
“公主遠道而來,還請滿飲此杯。”瑜貴妃最近宮中得意,風頭正盛,連皇後也讓她三分,不禁有些忘形,越過皇後直接向西華公主舉杯,“嚐一嚐我們東越的美酒如何。”
西華公主端起酒杯,淡淡一笑,“多謝娘娘。”也不看瑜貴妃,直接一飲而盡。
瑜貴妃鳳目中閃過一絲惱怒,想到益王的叮囑,又壓下怒氣,一瞬間恢複雍雍華貴的笑容,隻是握著酒杯的手指都泛白了。
皇後全程看在眼裏,心中冷笑不已。
林則寧對皇宮沒有任何好感,也不喜歡虛與委蛇,但是宮廷宴會不是她想不來就能不來的。頂著滿頭的珠翠,她隻覺得脖子有些發酸,看著宴席中那些穿金戴銀的夫人小姐,她就發自內心的佩服。
“怎麼?不舒服?”慕容青楓輕聲問道。
“沒什麼,就是覺得頭上的東西太沉了。”
慕容青楓的目光移到她的發髻上,一支鑲紅藍寶鳳穿牡丹步搖,一支鑲彩牡丹花釵,一對金玉蝴蝶鈿,蝴蝶鈿上各垂下如米粒大的串珠流蘇,末尾是一個水滴形的墜子,恰好垂在兩側耳畔,所以,即使沒有帶耳墜也不顯得突兀。他這個王妃啊,素淨慣了,平日裏不出門的時候也不過在發髻上插兩支發釵或者珠花,手釧、玉佩一概不戴。如今不過稍一打扮,便覺明麗不可方物。慕容青楓的目光接著又在宴席中的女眷頭上稍稍掠過,對比之下,林則寧的裝飾真算不上多,比如對麵的某位夫人,頭上被各種發飾妝點到幾乎看不見頭發,手腕上還戴著三四個手鐲手釧。
“等會兒我幫你悄悄取兩件下來。”
周圍都是人,林則寧怕被旁人聽到,便壓低聲音道:“別,我就是不習慣。”就連有“巾幗女傑”之稱的陳國西華公主,為了不失國之氣度,也穿上了寬袍大袖的曳地衣裙,頭上戴著花冠。“你不知道女人在穿著打扮上十分關心,眼光也毒,多出來什麼,少了什麼,一眼就看出來。這宮裏多少眼睛看著,不比家裏,還是少生些事吧。”
陳景煜看著東越君臣個個明明心中狂喜卻偏偏壓抑著又壓不住的樣子,內心盡是嘲諷,卻也覺得悲傷,君主不辨親疏,奸後佞幸當道,天不佑大陳,災禍連連,否則,以陳國男兒之豪勇,鐵騎之威赫,何愁不能從東越肥沃的土地上撕下一塊肉來?即便如今被逼迫著請和,他也絕對不承認自己是失敗了,他在心中告訴自己:暫時的避退,讓民生休息,降低東越上下的戒心,總有一日,他要帶著陳國的勇士跨越東越北境的防線,讓這群孱弱的東越人在陳國人的馬刀下瑟瑟發抖。
他的目光在人群中逡巡,最後落在那兩個容貌相似卻氣質迥然不同的人身上,雙眼微眯,如同兩彎銳利的銀鉤,要撕破東越北境防線的首要任務,便是除去林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