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63章莊子有股瀟灑勁(1 / 1)

這一段中,莊子也有點火氣。《莊子》三十三篇中記載了他見魏王、趙王、楚王,都顯示出他特有的風味,就像濟公和尚一樣,老是一副鞋兒破、帽兒破的形象。孟子說:“說大人則藐之。”莊子卻是“天子不得而臣,諸侯不得而友”的這麼一個角色。我們看到的他,隨時都有一股子瀟灑勁。

“莊子衣大布而補之,正緳係履而過魏王。”莊子穿著滿身油汙的粗布衣裳,把草繩做的腰帶和草鞋收拾了一下,便去見魏王。春秋戰國時期,盡管“禮崩樂壞”,見王者的時候,還是要先“正衣冠”。莊子就不管這些規矩,總之是一副窮酸相,又毫不加以修飾,就敢於去見魏王。

“魏王曰:‘何先生之憊邪?’”這位魏王,應是魏惠王,魏王見了他就說:“先生啊,你怎麼是這麼一副邋遢相,這麼窩囊哦。”這個魏王,以前也很好賢,甚至不惜要花費千金來請莊子當宰相。莊子的朋友惠施在魏國當宰相,生怕莊子把他的位置搶了,於是在境內戒嚴三日,想要抓他。莊子一身破爛地走進大梁城去了,那些緝拿他的人都以為他是一個衣冠楚楚的學士,到魏國的首都來,起碼應該是幾輛大馬車的規格,哪曉得他是個討口子形象呢?也就沒有去查他。他們心目中的莊子,是不得了、了不得的人物,哪會把注意力放在這個討口子身上呢?所以莊子很輕鬆地就找到了惠施,惠施反而不好意思起來:“你老哥怎麼突然到魏國來了呢?”莊子就說:“我給你擺個故事。從前聽說有一種鳥叫鳳凰,鳳凰是非梧桐不棲,非甘露不飲。有一天鳳凰從魏國飛過,看到樹上有一隻貓頭鷹,嘴裏含了一隻死老鼠。貓頭鷹看到鳳凰,以為要搶它嘴裏的老鼠,就給鳳凰示威。”莊子的意思很明顯,魏國不過就是隻死老鼠罷了,我就和鳳凰一樣,是不會去抓死老鼠的,你放心好了。他這麼一說,就弄得惠先生很狼狽了。

在這裏,“莊子曰:‘貧也,非憊也。’”莊子說:“我是物質上的貧窮,並不是精神上受到了打擊,鬱鬱不得誌,我隻是沒有錢而已啊。”

“士有道德不能行,憊也。”一個懷道而有德的人,空有經邦濟世之心而不能行,大道在握,卻不能暢道而行,這是有道之士的心病。有了這個心病,就的確顯得很疲憊,精神就很困苦。《莊子》裏有好幾章都講“孔子困於陳蔡之間”,這也是一種憊態。

“衣弊履穿,貧也,非憊也;此所謂非遭時也。”如果是衣服穿得破,衣冠不整,那是物質貧乏,不是精神上的疲憊。我也多次說,人包括三個生命:一個是自然生命,就是生死二字;一個是社會生命,就是貴賤窮達;還有一個是精神生命,精神生命受到了折騰,就肯定疲憊。所以“樹怕剝皮,人怕傷心”,人傷了心,絕望了,精神上失去了依傍,哪怕有萬兩黃金在身,日子也過得很惱火。一些億萬富翁,經濟上解決問題了,但是心裏很貧困,每天都很失落,從而還產生了一係列精神疾病,也是一種“憊”。“非遭時”,就是生不逢時,運氣不好,“時來天地皆同力,運去英雄不自由。”就是說時事與一個人的命運休戚相關。你的命是在內還是在外,還是內外不二?都可以在命相學裏慢慢去研究。這裏莊子是先把“貧”和“憊”區分開來,然後舉例來說明。

“王獨不見夫騰猿乎?其得枏梓豫章也,攬蔓其枝而王長其間,雖羿、蓬蒙不能眄睨也。”動物世界裏的長臂猿,在森林裏是很瀟灑的,在樹林之間飛騰,比鳥雀都精神。他能飛騰,都是在“枏梓豫章”這些高大的喬木上,抓到一根樹枝一攀,就是幾丈高幾丈遠,有些抓到藤蔓一縱,又是很遠,精氣神很足,可以說是在樹林間稱王稱霸了。在這種狀況下,就算是“後羿”、“蓬蒙”這種神箭手,都不敢小看它,要想一箭射中也不容易,因為它有風馳電掣般的速度,不容易鎖定目標。猿猴是得了地勢之便,那麼換一種環境會如何呢?

“及其得柘棘枳枸之間也,危行側視,振動悼慄。”當猿猴處在荊棘林時,這裏是刺肉的,那裏是掛皮的,在這些環境裏,它就不得其便,隻能小心翼翼。手也怕掛著了,腳也怕碰著了,小心謹慎,施展不開。

“此筋骨非有加急而不柔也,處勢不便,未足以逞其能也。”並不是它得了風濕病,得了關節炎,得了痙攣症,而是環境不一樣了。我們書院有的同學在單位裏,總覺得領導無能,卻還能處處得勢,呼風喚雨,自己卻“危行側視,處勢不便”。我們搞國學,也想逞其能,但是也有不便之處。因為我們不是有權勢的官員,也不是有錢的富翁,我們是說錢沒有錢,說權沒有權,處處掣肘,別人也信不過。我們處於這麼一個環境,處於不便之中,優勢就沒法表現出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