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後的鳳鑾儀仗在一個時辰後停在了花街的門口,嫣然扶著阮宛珂自車轎內下來,一個奴才將墊腳石堵在轎子口,阮宛珂披著鬥篷散著麵紗,站在花街的門外, 定定的望著那深深冗巷盡頭的二樓。
昔日,在那上麵,她看見了朝思暮想的蓉兒,今時,蓉兒已逝,既是最後一縷魂魄,也該散去了吧。
聞聽宮中儀仗到了,裏麵守衛的幾個士兵和老鴇急急忙忙走出來,見著阮宛珂,立時跪下叩首,待吩咐起身才道,“給娘娘請安。”
阮宛珂點頭,看著那同樣一片皚皚雪跡的長街,“魏國後妃可是盡數在此充為官妓?”
那老鴇點頭,“除了陳惜容,被朝中一位大人看上納了小妾,其餘的一個不少。”
說罷又一低眉,“還有……”
那老鴇知道麵前的阮皇後便是魏國的玉姬貴妃,卻不敢明言,嫣然立時迎了一句。
“廢什麼話,娘娘還不知道麼,你隻管前頭帶路就是。”
老鴇嚇了一跳,側身讓過阮宛珂先行,自己則跟在後麵。
從不知花街的巷子如此幽深,既是冬日雪時,仍是絡繹不絕的官員和大戶男子來此尋歡作樂,汙言穢語偶爾經過那開著的窗子傳出來,不禁惹來她一陣蹙眉。
“本宮問你,魏國的後妃都是在那花樓上麼?”
老鴇沉思片刻,“回娘娘,魏國王後孟含樂還有夫人鄭鸞兒在西麵的花妓街,兩位容女和一位莊人在北麵的客雅街,並非都在一處。”
阮宛珂心內突然一陣撕扯般的疼痛,終究是從前同為後妃,雖然始終不合,最多吵鬧,亦是勾心鬥角,隻是如此下場,不免心內惋惜。
“她們都接客了?”
老鴇一聲歎氣,搖頭。
“這幾個魏國妃子實在倔強,寧死不從,奴婢派了許多人教訓,軟硬兼施,除了那位莊人還有一個容女答應接客,另一個容女,似是姓林的,撞牆自盡了,王後和那夫人還是寧死不屈,奴婢吩咐熱鬧盯緊了,這才不曾自盡,不然隻怕也早就香消玉殞。”
孟含樂和鄭鸞兒,果然氣節非凡,元晗不曾看錯人。
“帶本宮去瞧瞧孟王後。”
老鴇應聲,引著阮宛珂步上一層旋梯,來到了西麵的二樓。
“就是這裏了,因為晚上最忙碌,故而白日都是她們自己歇著,娘娘進去就是。”
阮宛珂點頭,吩咐那一眾隨從侍衛還有儀仗停在樓下,自己之帶了嫣然推門進去。
才一走入,撲鼻而來的濃烈香氣引來阮宛珂幾聲咳嗽,嫣然拾出方巾在麵前來回晃著試圖驅散開那圍繞的香氣,昏暗的室內唯有窗前那隱隱透進來的白雪之光才能看清。
阮宛珂忽而立於原地再不動彈,她看著臨窗而立的粉衣女子,雖然歲月匆匆,她已是年近三十,可是天姿國色仍舊豔光四射,她似是不曾聽見有人進來,仍舊低頭看著外麵,許久,唇角才輕輕勾起。
“給皇後娘娘請安。”
她說罷便笑了,笑聲愈來愈大,愈來愈放肆。
“玉姬,你真是將這世間男子玩弄於鼓掌之中,可笑竟還有那麼多男子願意被你愚弄。”
孟含樂說著,慢慢轉過身,在看到阮宛珂的霎那,眉宇間劃過一絲驚奇。
“你的容色竟絲毫不曾改變。”
阮宛珂不動聲色坐在門口緊靠著燭台一側的軟椅上,“不過一年過,能改變什麼?況且十指不沾陽春麵,宮人奴才供我呼來喝去,自然更多精力保養容色,王後娘娘卻變了太多,若是魏王還在人世,定已認不出娘娘了。”
孟含樂一愣,慌忙轉身,飛奔向那梳妝台,她拿起銅鏡,靜靜的看著裏麵照映出的自己的麵容,許久都沒有說話。
“花街人來人往,大多是齷齪之輩,你在此處能守身如玉熬到今時,也必是受盡苦頭,老鴇豈是好惹得,她必想盡一切辦法來折磨你,試圖逼你就範。”
“本宮是魏國王後,是西涼上古孟家的獨女,如此身份,豈能委身屈就那些肮髒卑鄙的小人!”
阮宛珂聞言抬起頭,孟含樂的臉上尚且有最後一絲傲氣不甘的流連。
“西涼上古孟家,王後還放不下麼?昔年你的確風光無限,上古孟家盤踞西涼一國之富,你是獨女,自然萬千寵愛,可是自你選擇跟著元晗踏進中原的那一刻,你便已經輸的體無完膚。因為元晗對你沒有一絲愛意,你愛他,他愛你背後能支持他在中原建國稱霸的上古孟家,於是各取所需,毫無情意,這本就是錯的,你還念念不忘麼。”
“魏王曾經對本宮,也有過****濃濃之時,你這人盡可夫的知道什麼?”
阮宛珂冷笑,低頭,看著那地上早已幹涸的血跡,再看看孟含樂的額頭一角被紗布包紮的傷口。
“若是元晗看見,在魏國滅亡,他的一眾後妃淪為官妓之時,如此慘烈局麵,唯有他始終不曾付之真情的王後才為他的身後顏麵寧死不屈,他必是會再動情心吧。其實你自己心裏都清楚,你與鄭鸞兒占據後宮萬千佳麗之名時,元晗喜歡的是鄭鸞兒,後來有了陳惜容,他也曾喜歡過她的善解人意和與世無爭,最後,你們都輸在了慕央身上,既是我,人們以為最盛寵的玉姬貴妃,也不過是被他當作了慕央的影子,何來一絲情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