冬雪在次日終於停下,放眼望去,闔宮上下一片皚皚蒼茫,天地似是銀白世界,素裹銀裝。
嫣然拉了滿滿一筐的黑炭從司務府來,一進殿內通紅凍僵的小臉終於聞見一絲熱氣,她卸下鬥篷,摘下帽子,回身將殿門關上,呼嘯的北風夾雜著冰氣擠進來,吹落了桌案上攤開的書卷。
“娘娘,外麵好冷,今年冬季竟這樣駭人,那冰雪足有半個人那麼高,亭台的六層台階全部隱在積雪之中,看這天氣還是陰沉沉的,不知可會再下一場雪。”
阮宛珂放下手中的毛筆,擱置在硯台之上,凝眸往那窗子外麵看,明紙上麵一層哈氣,模糊了外麵蒼茫一片雪景。
她站起身,幾步走到門口,輕輕推開,撲麵而來的風夾雜著雪絲拂到麵上,凜冽入骨的寒意。
“冰凍三尺非一日之寒,那半人高的積雪,焉知不知一連數日陰沉不停的緣故。”
嫣然知她又是觸動情腸,便從屋內取出鬥篷,披在她身上,嘴上仍是勸慰著。
“既是如此,人們還是更愛冬雪寒梅的景象,可見看過了夏季禦花園內姹紫嫣紅百花鬥豔之景,唯有這蕭瑟漫天,殘紅一地,更是引人憐惜。”
阮宛珂笑著,拍了拍她抵在自己肩頭的手,再不說話。
門外灑掃的小奴才將一株粉色的寒梅送進來,跪在雪中行了一禮。
“給皇後娘娘請安,司務府的李公公吩咐奴才給娘娘送來這株寒翠梅園開得最好的紅梅,與這白雪皚皚之景顏色相稱,最是相得益彰。”
嫣然看著那梅花,笑著明媚。
”司務府確是在這事上盡心,我們娘娘不同那些凡夫俗子,喜歡什麼牡丹月季芍藥紅的豔麗的俗氣花,最愛這清高脫俗有氣節的梅花,隻是你卻送來晚了,咱們娘娘早在昨晚雪下的最盛時便冒雪去了梅園,那上百株的紅梅白梅真是美的不忍挪目。“
那小奴才俯身點頭,連連應聲。
”李公公知曉,知道皇後娘娘昨晚穿的白色鬥篷,配這紅梅最好看,今兒一早便吩咐奴才趕著送來了。“
阮宛珂一愣,蹙眉看著那低頭的奴才。
”李公公怎知昨晚本宮穿的白色鬥篷?“
說罷看著嫣然,嫣然亦是搖頭。
”本宮昨晚除了希夫人並不曾碰上誰,李公公是在何處瞧見本宮的?”
“回娘娘,這個奴才不知,隻是李公公有吩咐,奴才聽話送來就是,奴才園子外麵還有事,不擾娘娘雅興了,奴才告退。”
那小奴才說罷便急急忙忙的退了下去,阮宛珂仍是不解,詫異蹙眉。
“昨晚你可曾還看見什麼人了麼?”
“一直守著娘娘,確是不曾注意,不過奴婢一早去司務府領這炭火,李公公雖然給的仍是黑炭,卻態度比從前幾日好了許多,也有些笑模樣,不曾言語為難,而且路過希夫人門前時,聽一同路過的別的宮苑的侍婢互相說著,今兒一早皇上下旨封了宋貴人為婕妤,將原本打算賜給希夫人的封號也一並給了宋婕妤,希夫人吵鬧,皇上接連下旨,這段時間皆不必她侍寢了。”
阮宛珂遲疑著,將目光移向隔壁靜悄悄的希夫人宮,心內一絲疑惑。
“娘娘,莫不是昨晚,別的主子也同您一般雅興,去往寒翠梅園賞花,正巧碰見希夫人與您不敬,也是礙著希夫人進來得寵,正好向皇上稟報,也算打壓下去。”
阮宛珂抿唇不語,許久才點了點頭。
“也許吧,隻是司務府的人,最會見風使舵,聯想昨晚希夫人對我不敬,今兒一早受了如此冷遇,定是以為與我脫不了關係,到底見識淺薄,一心琢磨怎樣揣度主子心意,卻不看看,若是我當真還有隻手遮天的本事,也斷斷不會讓這鳳珂宮門可羅雀了。”
說著她走下台階,俯身掬起一捧雪,在手心才片刻便融化了,細碎的冰晶漸漸溶成水漬,順著指縫緩緩留下,沁入心骨的寒冷。
“陪我去花街,我想看看昔年魏國的妃嬪,可還好麼。”
嫣然一驚,慌忙攔住已經起步要走的阮宛珂。
“娘娘鳳體千金,往那種煙花之地去豈非髒了您的身子?況且皇上對娘娘近來實在冷漠,可您終究還是皇後,多少眼睛眼巴巴的盼著您出錯,被削了皇後之位才高興,您怎麼還往風口浪尖上撞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