巧惠的哭聲隨即響徹了整個內室,聞歌殿縞素披梁,隻為悼念這個芳華正盛卻錯付流水的女子。
璞賢閉上眼,趙憐歌便如此逝去了麼,他心中悲慟,隱隱有熱流在眸間徘徊,隻一瞬間,便奪眶而出。
女子之命,向來如浮萍輕縱,又如曇花一現,男子比水,既有柔情萬千,更多冷漠飄零,落花有意,流水無情,世事如此,任誰也不能免俗。
璞賢早已忘卻盛時景象,初見趙憐歌時的情景,他唯記得四年前秀女大選,柳蘇玫的驚人美豔,夏梓妝的江南婉約深深烙印在他的心上,而那個歌藝出眾,卻純淨落寞的女子,隻在他的記憶中逐漸淡去。
四年光陰,聞歌殿****蕭瑟,他多少次路過門前,卻隻為著蘇桃殿與芳儀宮,卻已然忘卻,在這清靜寂寥的門後,有一望眼欲穿的年輕女子,正蒼白無力的數著她了無希望的人生。
“皇上,節哀順變,臣妾隻想,趙婕妤雖然逝去,可她能將心中藏了這樣久的話對皇上講了,也算了無遺憾。”
邵家墨站在璞賢的身後,將手輕輕搭上他的肩頭,璞賢仰起臉龐,黃昏的日光正欲西沉,在欲落未落之間,似是有萬千留戀,遲遲不肯遮上她的容顏。
四年前的選秀,許也是如此一個美得驚心動魄的黃昏時分,那一群豔照京都的女子,滿懷著對皇宮的憧憬和希望,對君王****的幻想與期待,踏進了這扇富麗輝煌的宮門,開始了那波瀾壯闊的歲月。
隻是有人得意便有人失意,鄭浣嬈死在冷宮,結局殘忍淒涼,夏梓妝含恨而亡,此生死不瞑目。
這些仍舊鳳冠加身的女子,她們看似萬千尊貴,卻又有誰能笑到最後。
“邵昭儀,朕記得鄭華儀是因罪而死,許是朕太衝動了,她侍奉朕多年,本罪不至死,況且隻為夏梓妝,又有何意義?朕悔及當初,錯過辜負了癡癡等朕的女子,你將鄭華儀的神位,遷入妃陵罷,是朕對不住她,對不住憐歌。”
邵家墨從淺鶯的手中接過了皇袍,披在璞賢身上,語氣淒楚而蕭涼。
“臣妾早在皇上賜死鄭華儀行刑當日,便擅自做主將鄭華儀葬入了妃陵,神位已在法華殿和妃陵供奉了。臣妾擅自做主,違抗聖命,請皇上治罪。”
邵家墨說這話跪下叩首,璞賢歎了聲氣,將她扶起來,擁入懷中。
“朕何曾怪你?你這樣做,是贖了朕的罪孽。鄭華儀真心待朕,憐歌是,你也是如此,朕為何治罪?墨兒,朕隻覺心累了,已經不能再經受如此的打擊,朕隻怕身子垮了。”
邵家墨眼眶一紅,久久不能平靜,她感受著璞賢胸前起伏的呼吸,竟有一種曠世未絕的感動襲滿心頭。
“皇上,不管後宮的妃嬪都有誰辜負了皇上,臣妾不會,至死不會。”
她說著抬起頭目光中淚光楚楚。
“臣妾無論做了什麼,都隻是因為太過在意皇上,臣妾害怕,就像趙婕妤和鄭華儀那般,是得寵還是失寵,總有一日,皇上也會棄了臣妾。”
璞賢下頷輕輕頂在邵家墨的發上,他幽幽歎氣,深沉曠遠。
“不會,朕絕不會再辜負墨兒了。”
“那麼皇上,若是臣妾犯了滔天大罪,皇上可會殺了臣妾?”
璞賢笑著搖頭,“你一個女子,能犯什麼滔天大罪。”
“倘若呢?皇上會怎樣對待臣妾?”
璞賢想了想,低下頭輕輕吻在邵家墨的額頭,“朕會原諒你。”
你會原諒我。
璞賢,這是你說的。
即使你知道了,晚清是我陷害的,鄭華儀錯了念頭傷了夏梓妝腹中孩子,也是我的主意,你可還會原諒我麼?我害了你未曾謀麵的皇嗣,我害了你生平最愛的兩個女人,倘若終有一日,你知道了我賢淑背後的殘忍,你可會一怒之下,將我打入冷宮,賜死一條白綾?
也罷,即使來日真有這樣的一天,我亦不會皺一皺眉,至少此時此刻你是愛我的,你是憐惜我的。
我便心滿意足。
晉元年332年三月十五日,婕妤趙憐歌因咳血症歿於聞歌殿,以一首《殤妃吟》感動齊高宗璞賢,追封趙華儀,葬入妃陵,卒年二十二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