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男子沉吟許久,向前一步,“姑娘既已明知,我也不再隱瞞,我乃齊王之弟昭王。”
阮宛珂一驚,昭王?就是因著愛慕夏芳儀而拱手江山於齊王的璞儀?
“若是昭王,恕我失禮。”
黑衣男子輕緩一搖頭,“本是我失禮,可姑娘不知,我漏夜到此也有苦衷。”
他說罷背過身去,放目於滿園的梨雨漫天,“長情閣本是我母妃生前的居所,今日又逢我母妃當年入宮封婕妤的日子,一時情難自禁,驚了姑娘。”
他聲音悲切言辭柔軟,心中不免也是一動,“原來昭王殿下和齊王是一母所處,母妃就是二十五年前盛寵一時的商婕妤,殿下之母歿後榮封商妃,這樣的榮耀該是慶幸,殿下為何傷感?”
“慶幸麼?我母妃逝後雖然封了商妃,卻不能葬入父王妃陵,算什麼榮耀?他那麼愛我母妃,卻糾結於一段早已成為過往的****,害我母妃終日望眼欲穿。”
阮宛珂也聽陳王世子講過齊國商妃的故事,商妃是先齊王一生唯一鍾愛的女子,三子有二為商妃所出,可見榮寵長盛,但是商妃入宮前曾與一雲遊畫師私定終生,這是先齊王無法忘懷的痛,雖然寵愛,卻又時時刻刻若即若離,而商妃在彌留之際卻對榻前的先齊王要求最後見那畫師一麵,先齊王大怒,拂袖而去,至死不曾相見。
阮宛珂雖然恨商妃如此傷盡深愛自己的齊王之心,卻又感慨帝王的專斷與薄情,愛之一生,卻不能滿足將死之人最後的心願,使其含恨而死,也是絕情之極。
“殿下的母妃,是否真如先齊王所想真的不曾釋懷那段過往的****呢?”
黑衣男子身形猛地一晃,阮宛珂想要上前扶住他,卻被他拂開,又沉默片刻才道,“這些不重要了,總之我母妃的一生最大之錯,就是嫁與帝王為妃。”
“若非嫁與帝王,民間又怎能知曉原來帝王也有長情。”
阮宛珂此言一出,那男子遲疑著轉過身,蹙眉望著她。
“姑娘信帝王並非全是薄情寡義之人麼?”
“為何不信?”
阮宛珂拂去肩頭的幾枚殘花,順手指著頭頂的明月。
“清風明月亦是有情物,為何男子不是呢?”
黑衣男子沉默半響,終於眉頭鬆展,倏然一笑,“姑娘好見解,如此我也該信後宮女子對皇上也有真情了?”
阮宛珂微一眯眼,這昭王時時刻刻惦念著後宮的女子,又可在如此深夜於後宮隨意走動不惹人非議,莫非另有隱情?
她想著又是細細一瞅,目光落及男子的腰間,更是一驚,她望著男子的麵具之下的一對深眸,心中隱隱明白了幾分。
“夜已太深,我也要回殿以免她們找不到我再叨擾了旁人,殿下也請回,今晚相談甚歡,卻是男女有別,望殿下體恤。”
“姑娘放心,今日在此偶遇,我必不告訴別人就是。”
阮宛珂淺行一禮,轉身欲走,忽又被男子叫住。
“姑娘,還想請教一事,在姑娘眼中,我父王亦是有情有義之人,那麼齊王又是如何?”
阮宛珂心中一緊,這話問的莫名,雖是玩笑之語,也不得不防備別有深意,她眼波流轉想了想,回眸道,“無情之極,便是至深有情,齊王大抵如此。”
那黑衣男子望著阮宛珂遠去的身影,長久不曾離開,他俯身望著一地雪白的殘花,微扯了扯嘴角。
果然是女兒心思。
她竟說:
清風明月亦是有情物。
經過昨日一整夜的風吹,長情閣滿園的梨花凋零了大半,清晨推開窗子望去,滿地的軟玉溫白,讓人生憐。
席暖捧了一個水爐挑簾進來,阮宛珂一見便忍不住笑了,這丫頭正如她的名字,一向是喜暖怕寒,雖是嚴冬已過仍舊脫不下通身的棉衣,臃腫又滑稽。
“公主,我方才去拿吃的經過喬貴妃的雅禧宮,她宮裏的琉璃讓我來請公主立刻去一趟。”
阮宛珂放下茶具,托腮凝眉。
“我才進齊宮數日而已,怎麼和喬貴妃扯上什麼關係了?她平白無故見我做什麼?”
“公主自入齊宮,隻將自己困在長情閣中大門不出,這齊宮裏的人哪裏是您安分就能讓你安寧的呢。”
阮宛珂不覺一陣發涼,她早在楚國便聽說過“東宮絕色喬貴妃,西宮傾城秦貴儀”,喬秦二妃的爭鬥素來令齊宮中人聞風喪膽,避之唯恐不及,可今日喬貴妃的突然召見,不知是否如此厄運降臨到自己的頭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