鳴澗回到南海郡王府已逾三日。
他原是南海郡王之子。因為南海是個靈異事件層出不窮的危險地段,自他出生,南海郡王便請方士在他頸後畫下能破解各種魔怪所設迷陣的符咒。雖然不是百似百靈,卻也於這次險救他一命。而玭兒所救他似曾相識的少女,竟是探親途中他的親表妹——小蒻。
所幸海宮的時間流逝與人界相同,他的失蹤僅是短短幾天。而郡王府為尋他已鬧得人仰馬翻,滿城風雨。丟失女兒的伯父一家也於前日抵郡,更是訴苦不迭鬧得郡王不厭其煩,隻礙於親戚薄麵不好發作。就將一腔怒火悉數撒在辦事不力的官員、道士身上,幾日下來,貶殺者已逾百人。
“我不殺伯仁,伯仁卻因我而死。”風聞慘訊,鳴澗心裏不勝惆悵。雖有解語花般表妹相陪,仍不免心誌悒鬱。但是小蒻是個極乖巧的女孩,並不以他的冷漠為杵,反而是溫言舒解,令他心裏更添了幾分愧疚。而這樣的鬱結,他隻想找玭兒舒解。但是半人半魚的玭兒不能出現在眾人麵前。鳴澗隻好將她藏在後院水波浩淼的荷花池中,偶爾找到借口去荷花池看她。郡王府諸事繁瑣,曆經此劫,郡王更委派多名侍衛晝夜守護鳴澗。害他大多時候隻敢於深夜靠玭兒教他的隱身咒偷遛出房。一來二去,他心裏也不免惴惴。因為他驕奢的父王早對南海鮫人淚珠垂涎三尺。傳聞這種特異的珍珠可以賣到極高價錢。而郡王向所倚重的術士法力更與玭兒在伯仲之間。現在雖能暫時瞞過,遲早也會穿幫,玭兒在府裏多待一天,危險便多一分。荷花池占地雖廣,去者向來甚少,但也難保不會被發現。他每日憂慮,日漸消瘦。
鳴澗伯父一家來此目的本為提親。隻因變故叢生,各人驚魂未定而耽擱。這幾日府裏漸趨平靜,便以財帛利誘郡王信任的術士提親。術士見郡王近日為鳴澗身體孱弱而擔憂,便趁機言及此事,並借口衝喜消災。郡王是個沒主見之人,思來想去也覺得隻好如此。術士便喜滋滋卜選黃道吉日,遂定於下月初七完婚。
喜訊傳出,一府皆為之忙碌不已。鳴澗恍惚又回到海宮裏眾仙為汐婚禮忙碌的情景,隻是心底酸楚的人換成了他。
夜深人靜,荷花池惟有銀色月光漂浮,諾大睡蓮朵朵黯淡。夜風輕拂玭兒有些淩亂的發,驀地令她醒起今後已再無人為她悉心梳妝,不禁心底悵然若失,臉上就露出失望的神色來。
一旁的鳴澗看在眼裏,心如刀絞。玭兒道:“‘人事不可量',人類詩人倒是先哲。你這麼快就成婚,可惜我喝不了你的喜酒。”
鳴澗全然沒聽進她的話,心潮正洶湧澎湃。忍不住道:“求公主與我成婚,然後我們再回海宮。到時龍太子再不能為難公主......好......就這麼決定,玭兒,我們一起逃走!”
玭兒被嚇了一跳,搖頭道:“天帝不會容忍神人通婚,那時我們終究難逃一死。你也別考慮太多,隻要好好活著跟你表妹成親。而我,還要看更多的人間美景。”她的眼神淡漠,說話口氣也十分淡定。然而這番話卻令鳴澗如墜冰窟,痛不欲生。此時他心頭隻有一個念頭不住回旋:“原來她從來就不曾愛我,我又要求她什麼?”一時之間甚覺頹唐。
銀色月光下,玭兒在水裏來回不停遊動,心情似乎頗為歡愉。激起的波光粼粼,仿佛月神贈禮。鳴澗看著她的影像逐漸模糊,心底生出恐懼之感。驀地鳴澗身後傳來一聲驚叫,打破了暗夜寧靜。接著是重物落地之聲。兩人趕忙回頭,目及處竟是小蒻。她手提的燈籠掉落草坪,燭火四濺,燒著草木迅速蔓延,熊熊火勢力衝雲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