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住室在山中,十分簡樸,似乎不屬於21世紀。屋中冷落蕭條,處處留著單身漢的痕跡。隻有兩隻雪白的一模一樣的波斯貓在我們身邊撒歡,為這間僧舍增添了一份生趣。我一左一右抱起小貓逗弄著,不動聲色地問:“你是沒結婚,還是妻子不願住在這兒受苦?”

“婚姻是男人的地獄。”他隨口念道,目光犀利地看著我,“我還未下地獄,因此你還有機會擄獲一個戰利品。”

我冷冷地反唇相譏:“蒙你的教誨,我已完全擺脫那可惡的荷爾蒙了,再說,我來這兒也不是談婚論嫁。言歸正傳吧,你的機器在那兒?”

他領我走進屋後的一個岩洞內,洞內光怪陸離,銀光閃爍,像是走進科幻世界。那件“小東西”蹲伏在深處,像一頭天外巨獸,各種氣液電管路和仿生物構件密密麻麻,令人眩暈。隻有控製板倒十分簡潔,一塊高清晰度大屏幕,一個按鈕,一排紅綠指示燈,控製板旁是一個類似太空艙的密封門。胡狼看著它,目光中又漸露狂熱。

“就是這個小東西,至於它的原理和功能……你知道我不大相信女人的智力,即使是女人中的佼佼者,”他可憎地訕笑著,“所以,我還是從ABC的啟蒙教育開始。”

他取出一張宣紙,塞進電腦的掃描器中。

“這是二百年前齊白石先生的名畫,你暫時不要知道它的內容。我把它掃描進計算機,投射進方格坐標中,再逐步放大,你看。”

屏幕異常清晰,逐漸閃出一排排方格。直到方格中添有黑色時,胡狼使畫麵暫停,他遞過來一張桌麵大的方格坐標紙,一隻毛筆,說道:“請你照屏幕中方格坐標的樣子,把紙上相應的方格塗黑。”

雖然莫名其妙,我還是照吩咐做了。這項工作很簡單,因為屏幕上和紙上的方格都有一一對應的數字。每塗完一行,胡狼就把紙卷起,不讓我得窺全貌。

塗完後他問我:“你知道你畫的是什麼嗎?”

我搖搖頭。胡狼說:“這一點很重要,請你記住:你摹畫了一件東西,但並不知道畫的是什麼。”

隨即他把我的作品掃描進電腦,又縮為明信片大小,在屏幕上顯示出來。我驚愕地看到,我描出一隻生動的蝦子,蝦趣盎然,蝦須靈活,似乎可看到蝦須攪起的漣漪。

他笑道:“一幅傑作,絲毫不亞於齊白石老人。”他抽出齊白石的原作給我,二者確實毫無差別。“但是,齊白石是藝術創造,你的畫隻是簡單的複製。”他兩眼炯炯發光,停頓片刻。“下麵的過程我想你的智力已經能夠理解了。人們可以用一維的掃描複製二維的畫麵,自然可以用二維掃描複製三維的物體。”假如更進一步能做到以下兩點:

1、有一個精確的粒子級的掃描器,可以精確探知某物體是由那些原子及其它微粒堆砌而成;

2、一個使用毫微技術的裝置,可以按照前者的指令準確地逐個原子去複製原件。

那麼我們就可以複製任何物體,任何植物動物——包括人。

他有意靜默片刻,不無得意地觀察我的表情。我確實被驚呆了,對這個駭人的發明,心中本能地震蕩著一種深沉的恐懼。

胡狼笑道:“很簡單,是嗎?其實任何法則和原理都是簡單的,我隻不過是一個工匠,摸索出一套高效的工藝而已。這套工藝的關鍵是多切麵同步堆砌毫微技術。要知道,從二十世紀末,毫微技術就已經起步,那時的科學家們已能用掃描隧道顯微鏡去推動原子,堆砌成英文字母——當然比起我的機器來,那些成績不置一哂。毫微技術發展到2100年,已有了長足的進展,在我手裏又跨了一大步,超前時代至少一二百年,它的水平已足以勝任這項工作了。”

我從震驚中複蘇,問道:“它也能複製生物?”

胡狼大笑道:“難道你沒有看到兩隻小貓嗎?麗絲過來!”

兩隻波斯貓應聲跑來,跳上跳下地撒歡,的確,它們長得一模一樣!

我迷茫地重複發問:“你能複製人?”

胡狼很為我的低能搖頭:“當然能!隻須走進機器的密封門,半小時後就會走出兩個完全相同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