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一年,春天突破了常規節令的防線,來得格外早。從冬天營壘裏走出來的風,在春的懷抱裏暖熱了身子後才吹出來,已經濾去了料峭寒意。對外出的人而言,這種天氣是求之不得的最佳選擇。桐寧因為對劉雲鵬有點成見想改變回校時間,但慶幸碰上這樣的好天氣又猶豫了。後來經過父母的動員和催促,她終於想通了,就坐上劉雲鵬那輛走風漏氣的小客貨。和煦的春風不受任何拘束,對車內外一視同仁地吹。所以盡管車開得很快,他們還是感覺不到冷。
一開始,李桐寧對劉雲鵬還殘存一點反感,也心存戒意。她坐在後麵,不想跟他說話,不隻是閉目養神,還想著假若出了意外如何應對……
劉雲鵬感到不太正常,卻不知什麼原因,看了她一眼問:“桐桐,你哪兒不舒服嗎?怎麼無精打采的?是累了還是暈車了……”
“沒事。”她又閉上眼睛。
“冷嗎?冷就把我的大衣披上……”
“不用。”
“現在去,要是學校沒人,咱怎麼辦?”
“有人。”
……
就像審案子似的,他有問她才答,而且桐寧說話很節約字句,像以前寫電報稿那樣,不想多用一個字,臉上也沒有一點表情。後來她感到有些顛簸,還是忍著不說。直到她發現是車開得太快的原因時,又突然想起父母被撞傷的事。雖然他找上門去賠情道歉了,但今天見到他還是不能原諒他。現在發現他開得這樣快,自然又擔心出什麼事,不免有些緊張地說:“你能不能開慢點,你們不是有句行話,叫十次肇事九次快嗎?”
劉雲鵬從桐寧的語氣裏感到了她的積怨不少,內疚又一次湧上心頭。這次要送桐寧,就是為了完成一次破冰任務,要打開冰封的局麵,進一步改善和她家的關係,所以必須主動敞開胸懷。於是他說:“對不起,我開快車開慣了,路況一好就慢不下來。不過,桐桐你一百個放心,我撞傷你媽和你爸的事,已經讓我痛苦歉疚了這麼長時間了,我還敢在你家人身上出別的事嗎?有再一再二,哪有再三再四?我真不知道該怎麼彌補那次損失,所以我前次才到你家去……”
桐寧以為他要說送錢的事,立即嚴肅地說:“你認為錢能買下一切嗎?你可知道我父母受的什麼罪?我媽行動十分困難,有時疼得睡不著,吃不下,可她還得掙紮著幹家務、照料小苗苗……她是有心髒病的人,受不得刺激,不能勞累,如果哪一天因為這些發病了……”她難過得說不下去了,低下頭,讓眼淚往下滴。
“桐桐,你還生我的氣呀。我知道我闖下的禍對你家造成了無法彌補的損失,我也在盡量想辦法將功補過嘛。”劉雲鵬一手握著方向盤,一手從衣袋裏掏出那篇從《教育導報》上剪下的文章,抖了抖遞給她說,“這上麵登的是一個十四歲的小同學要求給你家捐款的事。它對我教育很深。難道我堂堂七尺男子漢,還不如這個小同學嗎?桐桐,你到現在還不能原諒我嗎!假如能代替的話,我願意替老人家去受罪!桐桐,你別哭了行嗎?要不,我去認他們做我的父母,我為他們盡孝……”車速慢下來了,劉雲鵬轉頭看見桐寧仍在擦淚,又改口說,“連咱媽都原諒我了,你還……”
“你先別這樣稱呼,我媽已經有了一個養子了,他是個特孝順的好孩子。一個孝子能頂一百個不孝的。要那麼多幹啥,又不是打群架……”
說者無心,聽者有意,桐寧這話無意間刺到了劉雲鵬的痛處,他立即打斷她的話說:“桐桐,以前我是個浪子,愛打架,喝酒,鬧事。因為這個壞名聲,老婆孩子生我的氣,外人也指我的脊梁骨……這幾個月,我尋思來尋思去,覺得再不能那樣活了。可是因為過去的印象,別人老不信任我,這比當眾抽我的臉還難受!哎呀,怎麼要做個好人就這麼難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