臨產那幾天她就特別緊張,背著丈夫燒了幾次香,乞求神靈保佑……現在一聽丈夫說是個女孩,就更加緊張,臉色立刻變得蒼白,第一反應就是“血光之災”,接著就暈過去了。
大夫和護士急忙采取急救措施,她好一會兒才緩過勁兒來。但是臉色仍然蒼白如紙,精神萎靡不振,連話都懶得說一句。想到兩三天之後就要出院回家了,她更是悶悶不樂,像得了大病,老是想著那“血光之災”和“遠離父母”的說法。
她唉聲歎氣地對丈夫說:“哎,盼了一年,怎麼又生下一個這,怎麼辦哪!”
丈夫也是個重男輕女的,但已經生下了,就是自己的骨肉。他雖然皺著眉頭,還是想說句逗樂的話引她開心:“我有什麼辦法呀?誰叫你那破鹽堿地長不成男苗子呢!”
“把人都快愁死了,你還有心思開玩笑?趕快想辦法呀!”賀玉秀咧嘴苦笑了一下,眼裏卻流出淚來。
丈夫滿臉愁雲密布,沒有一根笑神經準備活動,心灰意冷地說:“想啥辦法呀,既然生下了,就準備受苦受累養活她吧。不過,女孩兒還少受累呢,少花錢,不用考慮蓋房子和娶媳婦的錢……”
“哎,我不怕受苦受累,我是……”她終於把算卦的事告訴了他,又提議說,“我看把她送人吧?”
“送人?你嫌是個丫頭,別人就不嫌?”
“總有稀罕女孩兒的吧,乘現在還沒有回家,咱把孩子悄悄放到路邊……回去就說孩子沒保住。”
“不行,你怎麼能想出這號餿主意!這麼小點娃擱到外麵?不凍死,也會凍殘……”嚴根富直搖頭,表示堅決反對。
賀玉秀苦苦哀求,又向丈夫保證把孩子包裹好。丈夫還是不太願意,她便怨他說:“災禍不在你身上,你不心疼我,急得我死不了嗎?我死了你好找年輕漂亮的小媳婦……”說著眼淚就止不住地往下流。這一頓抱怨使嚴根富的心軟了,他不再說話,隻是低頭抽煙。
於是這個家裏有史以來第一次大的“人事”變動方案,就在難耐的陣痛中出台了。出院後他們不敢聲張,嚴根富就忍痛去執行這項神聖、殘忍而又絕密的特殊任務。他把孩子抱出去蹲守了一天,回來又“完璧歸趙”了。
為了避免左鄰右舍發現孩子,又嫌丈夫“執行不力”,第二天賀玉秀就全副武裝,厚穿嚴裹親自出馬了。
那天她把小孩放到苗圃的目的,就是看中那裏有一些老年人晨練,老年人心軟,一般都心疼小孩兒。她對準他們心理上的薄弱防線,希望他們能動惻隱之心,把這孩子抱回去。在這一思想指導下,她把孩子放在苗圃邊,自己藏在樹叢背後盯著,盼望有人快點抱走,好親眼看見孩子的去向。盯得眼睛都發酸了,就是沒人來抱。有時急得真想喊出來,也想讓孩子的哭聲大點……
她萬萬沒想到,正巧上了一次廁所,孩子就不見了。當時她急得都沒有拉完就匆匆趕回原地,自我感覺好像隻有眨眼工夫,怎麼孩子就像飛走似的不見蹤影了呢?她呆呆地死盯著放過孩子的地方,心一下子空蕩蕩的,像五髒六腑被人挖空似的,眼淚不由地滾落下來。
她真不相信是別人抱走,又在放孩子的地方找了好幾遍。她惴惴不安地想:大天白日的,不會有什麼野獸來吧。她的心情從來沒有這樣慌亂,這樣矛盾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