電視台演播室外麵。
一位穿戴嚴實,裹著厚頭巾,還戴著口罩和棉手套的農村婦女左顧右盼地走來走去。麵對迷宮式的樓道,她有點像劉姥姥初進大觀園,感到新奇而陌生,疑惑而膽怯。張揚覺得她有點形跡可疑,幾步趕到她麵前就問:“喂,你找誰?”
那婦女被嚇了一跳,轉身打量了他一下,拉下來口罩,高興地說:“啊呀,找人不如碰人,就找你……”
“找我?有什麼事?”張揚疑惑地看著她問。
“你不是撿小孩的電視裏那個,那個老提問題的小兄弟嗎?你老問那老兩口這個呀那個呀……”
張揚使勁兒想了想,才理解了她拐了幾道彎兒的話是什麼意思,便點頭回答:“是呀,我叫張揚,要有事進屋說。”
“不了,不了,你不是給那家撿小孩兒的拍過電視的嗎?我是問你,那家人是住在哪兒呀?”
“啊!這幾天老有人來問這個問題,都是要去幫忙,或是去獻愛心的。你也是吧?”
“不,啊,是……”她吞吞吐吐沒說下去。張揚也好像不要求她一定要說清楚,進去從辦公桌上拿過一張紙條,“看,這上麵寫的就是他們家的住址。要是去獻愛心,請你最好留下你的姓名住址,我們計劃對這事做連續報道……”
“不,不留了。我……”那婦女表情有點尷尬,紅著臉轉身就要走。
張揚很感動,高興地說:“你這種高尚品德真值得宣傳!人的思想真是沒法比,親生父母忍心把自己的骨肉拋棄,非親非故的人卻抱回去克服重重困難撫養。你呢,獻愛心支援撫養戶還不留姓名,好啊!”
那婦女略帶羞愧地紅著臉說:“我,我,不是,我是要找他們……”
“啊,我懂了,你是做好事不願露名,想做個活雷鋒,那就依你吧,不留就不留了。”
“謝謝小兄弟,不打攪你了。”她臉上洋溢著滿意的微笑,看了看那張紙條,鄭重地裝進衣袋裏。她回頭朝張揚笑了笑,表示謝意,把口罩又拉上去,東拐西拐地走出了電視台大樓。
大街上車如穿梭,人似潮水,她在其中邊走邊問。不知費了多長時間,她終於找到了興旺小區李枝榮家那棟樓。然而她並沒有走近,隻是在老遠處觀望、等待。她真希望看到那家好心人是什麼模樣,更希望有人抱著那小孩出來,哪怕遠遠看一眼,她也心滿意足了。雖然她明知這種天氣誰也不會把這麼小的孩子抱出來,可是她卻執拗地這麼想。
晴朗的冬日,明媚的陽光雖然十分吝嗇地施舍給她一點溫暖,但很快又被凜冽的寒風不客氣地奪走了。她冷,不停地走動、跺腳、嗬手,艱難而耐心地熬著時間。而對任何人都公正無私的時間,卻不肯為她網開一麵,快跑一步。
她是苗寧的親生母親,叫賀玉秀,家住拐道西村。生苗寧以前,他們已有兩個女孩兒了,做夢都想生一個男孩子,結果卻事與願違,又生了一個女孩兒。這個女孩出生時,躺在產床上的賀玉秀已從丈夫嚴根富的臉上讀出了答案,心跳已經加快,但急於檢驗一下自己的猜想,還是問:“哎!是什麼?”
丈夫隻“嗯”了一聲,再沒下文了。她又問:“哎!到底是個什麼?”
了解妻子心思的嚴根富怕她受刺激,故意緩解緊張局麵,笑了笑,幽默地回答了兩個字:“同上。”
這種笨拙的幽默並沒有收到任何效果,賀玉秀還是緊張得變了臉:真的?你可別嚇我啊!
在此以前,賀玉秀在城東汽車站邊讓一個長胡子的算卦先生算過孩子的性別。算卦的說她第三胎懷的是災星,性別三天一變,直到生出來才能定型。出生以後會帶來血光之災,男孩傷父,女孩傷母。當時把她嚇出了一身冷汗,立即想到做人流,早點把這個災星刮掉。但已經七個月了,太晚了。她問算卦的怎麼辦,算卦的說隻有讓孩子遠離父母才能消災避難……